嚴元衡騰然起身,臉色遽變:“……南疆兵馬?”
“我們將扶綏圍得鐵桶一般,這消息是如何走漏的?”褚子陵急道,“少將軍,聽這聲音少說也有三四千人!再加上扶綏城內的兩千軍馬……少將軍,你帶著十三皇子走吧,子陵在旁翼護,一定能護你們突出重圍!”
時停云前跨兩步,側耳片刻,道:“你們是怎麼聽的?”
褚子陵與李鄴書俱是一怔:“嗯?”
時停云道:“什麼三四千,圍來的起碼有五千余人。”
而緊閉了數日的扶綏城門漸漸落了下來,發出嘎吱嘎吱的悶響。
城內蓄勢待發的兩千軍士,在聽到喊殺的號角后,也亮出了早已擦拭多日的戰甲銀槍,準備一掃幾日來的憋氣,里應外合,殺盡圍城的三千北府軍。
在通天的殺聲中,嚴元衡卻望著時停云的后背,眼中漸漸亮起了光。
難道……
時停云扭過頭來,笑說:“……其三。元衡,我等的就是‘有人來援’。”
他從腰間抽出一枚信彈,引燃過后,松手任其入天。
火藥嗤嗤推動著信彈升上天空,刺鼻的松香味隨著漫天散開的白星彌漫開來,映亮了李鄴書略有迷茫的眼睛,和褚子陵剎那慘白下去的臉。
下一瞬,比南疆軍更加震耳欲聾的喊殺聲沖天而起,懸于九霄,響遏行云,只憑層層回音,便壓住了那五千虛張聲勢的運糧軍的喊殺聲。
聽聲可辨,數目足有八千之巨!
李鄴書回過神來,既驚且喜:“望城附近何來這麼多北府軍?”
時停云笑道:“他們等了四天,我們也等了四天啊。”
“今次抽查不合格。”時停云回身,摸了摸李鄴書的頭發,“我可是那好大喜功之輩?識你家主子不清,扣十分;沒有察覺出我圍城意圖,扣二十分;一味擔憂多日,連茶的味道都不對了,害我沒有口福,再扣二十分。
”
李鄴書紅著臉,心中又是害臊又是欣喜,轉身去取時停云的銀槍與弓箭。
見褚子陵還在原地發呆,時停云沒有管他,一聲唿哨,他的白馬便奔馳而來。
時停云躍身上馬,調整馬韁。李鄴書飛奔而至,將銀槍與箭匣凌空拋出:“公子!”
時停云雙手接住,箭匣背于背上,銀槍握于右手,道:“褚子陵,分五百兵,去助我父親沖散外圍的包圍圈,里應外合,務必活捉對方將領!李鄴書,留在營中,看顧好十三皇子!”
言罷,他低下頭來,目光如星地盯準嚴元衡。
“扶綏小城一座,與十三皇子不很相配。”在雄渾動魄的殺聲中,時停云高聲道,“五千人來送,勉強還夠。十三皇子,末將去去便回,稍后帶扶綏來見。”
褚子陵面如死灰。
……怎會?
他以為時驚鴻與時停云突然提出要打扶綏,只是想打場必勝的仗給嚴元衡看一看。
誰想公子竟是沖著來救援的軍隊去的?
褚子陵早有設想,扶綏附近能迅速調動的南疆軍隊,唯有送糧的吳宜春部,他們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扮演那個黃雀在后的角色,甚至能殺掉嚴元衡,借此大挫北府軍銳氣……
可是,誰會想到,本打算里應外合的他們,卻反過來被北府軍給包了餃子?
以吳宜春那運糧軍的戰力而言,別說八千人來圍,就算只來三千,也足以沖得他潰不成軍。
最糟的是,來的是吳宜春。
“務必活捉”四字言猶在耳,雖然吳宜春或許會死在亂戰當中,或許會成功脫身,但褚子陵萬萬賭不起這個“或許”。
若是吳宜春活著被押回營,那他就完了!
有那麼一瞬,褚子陵甚至懷疑,公子是否已經發現南疆在北府軍內安插了細作,因而有意放出假消息設計自己,但心念一轉,又覺得并無可能。
他如何能料到這麼多步?又如何能算到會是吳宜春來援?
公子說了,他是在考驗阿書而已,因此才沒有明言……
褚子陵斂起所有雜念,沉默著轉身奔去,清點五百軍士,直撲那已經混亂一團的五千人的亂陣中。
無論如何,吳宜春絕不能活。
而在褚子陵策馬離開后,嚴元衡沉下一口氣,轉頭對李鄴書道:“備馬。”
李鄴書還沉浸在局勢反轉的快感中,熱血難免澎湃,一時間難以平復:“……十三皇子?”
嚴元衡按住腰間佩劍,沉聲道:“我是三千圍城兵士之一,我也該入戰場。”
與此同時,吳宜春陣內已經慌了神。
為了方便潛行,他們根本沒有攜帶多少馬匹,而一直守在外圍的北府軍,帶了千乘騎兵軍。
戰事方起,千乘兵馬長驅直入,把吳部署的陣型徑直沖散,又左右包抄,把整個包圍陣直沖了個人仰馬翻。
吳宜春下達的命令分明是坐山觀虎斗,以及坐收漁利,士兵們根本沒想到會被人當做漁利坐收,陣腳一亂,立時潰不成軍,棄甲曳兵,望風而逃。
吳宜春在聽到排山倒海的殺聲時,便已慌了手腳,急忙下令撤退,可發現漫山遍野都是北府軍后,他膽子立時駭破,忙忙扒掉自己身上的醒目甲胄,拉過一名士兵,強逼他脫下衣服,自己草草套上,混入了逃散的士兵當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