婁影問他:“你就不擔心艾沙看了字跡后會生疑?”
“褚子陵這樣的人,誰都不信,萬事小心,死了都要挖三口墳預備著。”池小池說,“他做時停云小廝多年,會模仿時停云的字跡,不算稀奇。就算這信被發現了,他也可以謊稱是替時停云寄信,是時停云私通南疆,有心奪權。——時家軍勢的確強大,他留了這一手,是想要讓時家與皇家離心離德。”
婁影又把聲音壓低了些:“如果艾沙不親自噴水,而是交由他的手下或隨從……”
“管他是誰,毒發一個就夠了。”池小池又移近了些,“鴆毒會被水稀釋,藥死算命差的,藥傷算命大。先生認為,若是被南疆人發現他在火漆里下毒,那麼,褚子陵這顆棋子,不管是有意背叛南疆,還是被主子察覺、行蹤敗露,南疆人還敢用他嗎?”
“他現在知道了嗎?”
池小池搖了搖頭:“我猜,他的信都是寄單程的。況且,他為了避人耳目,選擇的聯絡對象都不是什麼緊要的人,區區一個二品文官在自家書房毒發身亡的事情,甚至不會傳到戰場上,管他是什麼艾沙、買買提、哈麥提,還是哈麻批。”
婁影提醒他:“最后那個不是姓,是罵人的。”
池小池:“……哦。”
池小池又說:“我知道啊。”
婁影忍俊不禁。
“總之,毒是他下的,戳是他親手叩上的。”池小池攤手,道,“我只寫了一封指導信而已,又沒有請他害人。是他褚子陵趁虛而入,自斷臂膀,與我時停云何干。”
婁影失笑。
他已經了解了池小池的全盤計劃,并且成功地用低音不知不覺將池小池勾到了近旁。
婁影伸出手,輕輕搭在了他不經意放在榻邊的食指上。
這個動作不算旖旎,卻惹得池小池老臉一紅。
……婁影勾住的,恰是他戴戒指的地方。
鬼使神差地,池小池沒有收回手來:“先生……”
婁影淺笑:“總算把你騙過來了。”
自從經歷上次約炮成功的事情,池小池對婁影的心態產生了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。
……好像,沒那麼怕他了。
他小吸一口氣,道:“先生耍詐。”
婁影喜歡他這樣孩子氣的口吻:“抓到你就好。”
坐在腳踏上的池小池仰著下巴:“抓到我要做什麼?”
婁影說:“也沒什麼,想看著你。”
二人一言一語間,并未聽到外面輕輕的叩門聲。
前幾次,為著不太過顯眼,嚴元衡總在夜深時到訪,想找時停云喝茶聊天,卻每每都被通知,公子已與公子師睡下了。
他私心想著,自己今日早些來,總可以了吧。
門口的褚子陵說,公子在里面與公子師說話,該是還沒歇下。
嚴元衡拿好自己已經做滿筆記的兵書,確認了自己準備好的聊天道具沒有問題,略緊張地整理了一番儀容,方才抬手敲門。
然而數聲低喚之后,并無人應。
……不在嗎?
但他確實聽到內中有低低的人語聲。
嚴元衡掀了帳簾進去,視線只一轉,便僵在了原地。
時停云正坐在軟榻上,和一名一身青衫的病弱文人對視,氛圍十分古怪。
讓他勃然變色的,是時停云與那人搭在一起的手,和他泛起了紅意的側臉。
第197章 霸道將軍俏軍師(十六)
氣氛一時間是相當尷尬。
婁影反應最快, 放下書, 溫和謙恭地一躬身:“參見十三皇子。
恕鄙人體弱,不便下拜。”
……話雖如此, 他的手指還壓在池小池手上。
池小池悄悄往回抽了一下手,硬是沒抽動。
他憋著勁兒往回抽, 誰想勁兒使到一半,婁影突然松了手。
力道一失, 池小池坐著的腳凳差點翻了,另一頭高高翹起,若不是婁影及時從后托住了他的胳膊, 他怕是會和腳凳一起摔個人仰馬翻。
凳腳磕在地上,哐當一聲, 響得驚天動地。
池小池側過臉來, 輕輕瞪了一下婁影,也沒再說什麼, 起身整裰,恭敬行禮:“參見十三皇子。”
這等打情罵俏的動作, 落在嚴元衡眼里,讓他的眼睛被針扎了似的刺痛不已。
嚴元衡壓下滿腹情緒:“……可以請你出去一下嗎。”
對面的時停云怔了片刻, 動手把于風眠從榻上攙扶了起來, 像是打算把他攙扶上輪椅, 推出門去。
嚴元衡補充了一句:“素常, 我說的是你。”
緩過那陣讓他雙眼發花的酸氣, 嚴元衡慢慢平靜了下來。
他自認自己的語氣沒什麼紕漏, 只是原本翻開的兵書卷冊在他手里已微微變了形:“吾近來讀了不少兵書,很有些心得。聽聞于先生有管鮑之才,想請教于先生一些問題,可否?”
時停云與那榻上的人對視,似是在用目光交換意見。
在二人視線交匯時,那種被針刺著的感覺重新回到了嚴元衡身上。
所幸他們沒有對視太久,時停云起身告退,把二人單獨留在了帳中。
嚴元衡在距離于風眠很遠的圈椅上坐下,暗自吐出一口濁氣:“先生久負才名,吾雖有耳聞,卻是初次見面。
”
榻上的于風眠不動聲色:“十三皇子客氣了。”
“先生何時入府?”
“建平十一年時,鄙人初入望城。”
……建平十一年,時停云十四歲的時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