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夜,全軍在白丘駐扎,埋鍋造飯。
他們本就是隨糧隊出發,伙食自然不壞,晚上的飯食有黍米,還有烤雞。
待飯熟之時,嚴元衡躊躇幾度,下了極大的決心,才以自認為最自然而不造作的姿態,坐到時停云身邊,跟他等著同一只雞熟。
池小池在末世啃過饅頭,在野外用個飯自是樂得逍遙。
他翻著鐵架上滋滋冒油的烤雞,問嚴元衡:“吃得慣嗎。”
嚴元衡平靜道:“我上過戰場。有次接連三日只喝飲馬的水。”
他是說第一次上鎮南關馳援的時候。
池小池撕了只烤得表皮脆焦的雞腿給他。
嚴元衡拿在手中,并不張口,目光微微下移,注意到他腰間懸掛著一枚錦囊,皺起眉來,問:“此物是……?以前沒見到你佩戴。”
池小池低頭看了看:“臨行前元昭贈的。”
說是嚴元昭贈送,實際上是他的側妃縫制的。
六皇子側妃也是個奇女子,閨名錦柔,十六歲時,得知自己要配六皇子,領旨謝恩后,痛哭了一天一夜。
外人都以為是喜極而泣,或是不舍出嫁,但她同為貴門的同齡小姐妹們卻很是理解,紛紛前去安慰。
用嚴元昭的混賬話來說,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死了,她一出嫁便要守寡呢。
當初的時停云好心糾正他:“你若是真死了,她會笑的。”
嚴元昭的回應就是一腳。
他委屈道:“與我結親,有這麼不情愿嗎。”
時停云瞄了一眼圍繞在他身側的鶯鶯燕燕,道:“你能從花樓里出去再說這話嗎。”
嚴元昭實在是花名遠揚,被許去當側妃,的確不是什麼好歸宿。
然而,時停云曉得,嚴元昭他喝酒騎馬蹴鞠狎妓,但在男女之事上,他除了皇上賜下的啟蒙宮女外,還真沒碰過旁人。
嚴元昭能如此逍遙,全是蒙受生母恩惠,他生母又是故皇后,眼見父王情深,嚴元昭心中對自己的正妻也有了期許。
他只想讓最愛之人做他正妻,最愛之人為他生子。
錦柔嫁去當夜,嚴元昭便與她說清,他對她沒什麼感情,她也不必對自己有什麼感情,她獨自一個在六皇子府中愛做什麼便做什麼,只要別弄出什麼污糟事情來,他的錢足夠養著她,好吃好喝,一世快活。
六側王妃也是個耿直人,像尋常女子那般犯了幾日嘀咕,發現嚴元昭的確是對她毫無興趣,便樂得自在,成日里繡繃子,嗑瓜子,種葡萄,逛書市,不亦樂乎。
此番時停云要去南疆,嚴元昭回府同錦柔說了,她便趕了個一雙荷包出來,去寺里開了光,嚴元昭一個,時停云一個。
嚴元昭送荷包來時,難得嚴肅了一把:“給我收好。這物件是大師開過光的,若你有險,此物會有感應。無論千里萬里,我都會去救你。”
池小池接過荷包來時,在手里掂了掂,想,你們直男都這麼給的嗎。
聞言,嚴元衡目光變幻。
早上出發時,他拜別父王時,便在六皇兄腰間瞄到了此物,觀其式樣,與眼前這個恰是一對。
……難道……停云所說的心儀之人是六皇兄嗎?
第191章 霸道將軍俏軍師(十)
思及此, 嚴元衡冷了面龐。
時停云是他地伴讀,二人十年情誼,自是非比尋常。他若是歪了心思, 走了邪路, 自己一為主,二為友,在這種時候, 無論如何都要幫他才是。
他得好好與時停云談一談了。
嚴元衡正襟危坐, 仿佛這荒郊野外是二人對談議戰的書房。
他開了個干巴巴的頭:“素常,你與六皇兄關系很好。”
時停云翻動著烤雞,答道:“元昭性情好, 同他在一起自在得很。”
嚴元衡:“但不能一直如此。國子監里的博士夸六皇兄少有賢才,這些年雖有懈怠, 但若是正了心思,以勤補之, 必是國之棟梁。況且,他已有家室,早晚有一日會安定下來,到時候, 誰又能陪你玩鬧呢。”
時停云燦爛一笑:“到時候有十三皇子在啊。”
嚴元衡面皮一熱, 心里產生了一絲不可抑的喜悅, 出口的話卻是冷硬理智:“胡鬧。”
時停云垂下眼睫, 火光在他面上跳躍著:“玩笑而已。我明白我身上責任, 自是要隨父親鎮守邊關的。”
“可時家血脈又該如何延續?”
“十三皇子怎得對時家血脈如此關懷?”
“我……”嚴元衡心里一突, 腰背挺得更直了些,“你為我伴讀多年,且時家興衰,亦關乎江山社稷。”
時停云笑一笑:“上次談起時,我便說過,愿以身許國,以國為家。況且,時家有其他子嗣,只要教養得當,又是一代英豪。”
嚴元衡一想到眼前人心有所屬,且愿意為那所屬之人做出許國之舉,寧愿無后而終,心內便氣悶得緊,硬聲道:“我并不贊成你這種想法。你還年輕,何談一生一世?或許再過幾年,你便會忘了他。”
時停云著意瞄了一眼他的面色,眼睛微微彎起:“好,遵十三皇子旨意,停云會嘗試。或許多年后,停云會戀上一名邊疆女子,與她生一堆南疆血統的娃娃,孩子們拿著撥浪鼓滿軍營亂跑。
到時,十三皇子若是到邊疆來,我拖家帶口相迎,您可別嫌吵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