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不得不說,也算是真相了。
而宴金華慘遭公開處刑,渾身上下難過宛如蟻噬。
待二人述畢,文玉京取出一枚描金繡紅的銀袋,道:“宴師侄,此物你可眼熟?”
宴金華看過去時,簡直感覺自己要中風了。
那是他被盲眼老者搶去的錢袋!
心浮氣躁,再加上被文玉京一口一個“宴師侄”叫著,宴金華血壓不住升高,腦子嗡嗡作響,肩頸處麻成一片。
他第一反應便是否認:“我沒見過,這不是我的東西!”
錢袋本就屬于貼身私密之物,他抵死不認,文玉京能奈他何?
“你當真不識?”
“笑話,天下錢袋千千萬,師叔又怎麼能確定這是我的東西?”
那破落戶偏搶此時插嘴:“明明便是你給我的賞錢,打算封口!”
宴金華恨不得撲上去撕了這個老匹夫的嘴。
不說話能憋死你嗎,能憋死你嗎?!
再說,狗屁的賞錢!明明是你搶走的!
然而他豈敢在赤云子面前造次,只好忍下一口老血,淡淡道:“污蔑之詞,不足為信。”
文玉京看他一眼,笑了一笑,便對赤云子道:“前些日子師弟下山,想添置些書酒,卻無意間在一酒肆見到此人拿著錢袋買酒。師弟覺得此物做工有些眼熟,倒未曾細想。但幾日遭囚,師弟心中已有了答案。”
言罷,他將錢袋向上拋起,單手并指成劍,一道劍意掠去,錢袋凌空碎裂,幾枚僅剩的銅錢丁零當啷地滾落在地。
文玉京信手抓住空中飛舞著的一枚殘片,遞與身旁的任聽風。
鐵鉤銀畫的“宴金華”三字,就在錢袋內側的左下角。
文玉京道:“……這便是我的答案。
”
盡管事態發展已遠遠超出了池小池的預料,但這并不妨礙他即興表演一個痛打落水狗。
他將插話的時機和語氣掐得極準,話音微顫,輕聲道:“這銀袋,是弟子繡與宴師兄、以答謝昔日救命之恩的。袋內繡有祈福之陣,以及宴師兄的姓名八字。我也給師父做過些針線活,是以師父能認出此物出自我手中……”
宴金華:“……”草泥馬。
這簡直像頭套絲襪去搶劫,結果絲襪后面貼著自己網購的真實地址和電話號碼一樣糟心。
“救命之恩?”
文玉京卻是冷冷一笑,推開攙扶著他的任聽風,緩步走到宴金華身前,抓住他的后領,逼他正視那顆妖物頭顱:“你對著它講一次,你于書絕,有何救命之恩?”
宴金華這下才是真真正正被干懵了。
他真不認識這是哪個山頭的妖物啊?
他激烈掙扎起來,大呼冤枉:“我當真不識!我冤枉!”
“你冤枉?”
文玉京的呼吸有些粗重,單手壓住腰腹處,該是傷勢不輕。
他松開了控制宴金華的手,步履略不穩當地后退兩步,聲音也抬高了不少:“當初,書絕父母遭妖獵屠戮,原因為何?你敢說你不認得這妖物?你為了在比試中取勝,下毒暗害于我,被我識出手法與妖修類似,你敢說你沒有做過?我在莫邪陣中帶書絕前行,突然被異陣送至妖洞魔窟,群妖皆言是受“洞主友人”所托,你敢說你全不知情?”
一口氣說了這麼多,情緒所至,文玉京強行壓抑的傷勢瞬間爆發,劇烈咳嗽幾聲后,一股暈眩猝然襲來,文玉京身形一晃,向側邊倒去。
池小池一直在悄悄關注他,見勢不妙,立即起身,搶在所有人前面托住了文玉京的腰。
文玉京也反手鎖住了他的腰,往懷里一使力,池小池趴在了他的肩側,倒像是主動撞入了他的懷中。
文玉京帶著血氣的黑發滑落在池小池肩上,有種暴力而圣潔的奇異美感。
他抬起手,把頭發撥開,小聲道:“抱歉,讓你擔心了。”
……聲音里哪里還有方才的咄咄逼人?
做完這個動作,他便倚在池小池的身上,失去了知覺。
在一片兵荒馬亂中,宴金華木呆呆地跪在原地,周身一陣泛熱,一陣泛冷。
文玉京所說的所有事情的前半部分,他都做過。
但是后半部分是什麼東西?!
細細回想一番后,這話術中的陰險,簡直讓宴金華頭皮發麻!
自從文玉京開口后,他先拋出妖物頭顱,震懾全場,再坐實自己散布天象異聞、誣陷師徒二人有染之事,在這之后,無論他再說出何等指控之言,都會被認為是真的。
而他又偏偏在細細解釋之前昏了過去,這樣一來,竟是給了在場眾人無限遐想的空間!
謊言是很容易被拆穿的,但是,半真半假的謊話呢?
眼看文玉京要被抱下去,宴金華驚覺,如果公審就這樣結束,那他的名聲,他的計劃,他的主角夢,就徹底完了!
姓文的明明是被系統帶走的,哪兒來的什麼“妖洞魔窟”?
當初,他只是遞了一封密信而已,那些妖修怕是根本不知道傳消息的人姓甚名誰,長什麼樣子,哪來的指控?
這人明擺著是仗著自己知道故事情節,為自己腦補定了罪!
宴金華這下是真心實意地跪了,膝行上前,痛哭失聲:“師父啊!弟子冤枉!當真冤枉!”
這次他哭得沒有任何演技成分了,淚如泉涌,涕泗橫流,但是這已不足以打動赤云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