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聲太過熟悉,臺上五君霎時神色驚變,紛紛起身,往人群間望去。
本來打算和宴金華車轱轆幾句、再靜待休庭的池小池,面色陡然一白,后背都硬直了,一時間連頭也不敢回。
而在陡然靜寂下來的鳳凰臺上,文玉京一襲白衣,手提一只木盒,沿玉階自下而上緩緩踏來。
短短幾日,他單薄蒼白了不少,長發只是簡單束了束,白衣勝雪,點點染紅,人卻不勝輕衣,似乎隨時會化風散去。一道可怖的鮮紅鞭痕從散亂前襟爬上他的脖子,一路延伸到臉頰之上,唇色慘白,眼角微紅。
他平日的清冷矜貴之氣減了些,語氣中多了些嘲弄:“宴師侄,不如好好向諸位師兄解釋一番,如何?”
言罷,他將手中木盒擲于地面。
一顆散發著濃烈妖氣的頭顱,自破裂的盒內骨碌碌滾出,恰與宴金華面面相覷。
宴金華短短數秒內駭了數跳,如今已是癱軟在地,噓噓喘氣,連個音節都發不出來了。
他好容易回過神來,內心狂叫道:“系統!系統!這是怎麼回事?!”
一片安靜。
宴金華:“……系統?”
系統……是什麼時候開始沒有聲音了的?
倉庫為什麼是灰色的?為什麼點不開?
為什麼?!
而在宴金華驚懼萬分時,一縷從半日前就靜靜相伴在池小池身后的透明能量體撫住唇畔,無聲地溫柔一笑,便漸漸消散于無形。
第176章 系統VS系統(二十六)
池小池本來不敢回頭, 聽出他語氣虛浮,心中一驚, 也顧不得許多了,回頭看去:“師父……”
在眾目睽睽之下, 一只手輕輕捏住了他的右臉頰, 溫柔地晃了晃。
文玉京什麼也沒說,低頭沖他一笑。
我在, 我很好,還能摸摸你的臉。
全場弟子眼見這等情景,哪里還有不明白的?
倘若段書絕真是那陰謀弒師、心懷不軌之輩, 歷劫歸來的文師叔又怎會如此待他?
任聽風一步從高位跳下,扶住文玉京手臂:“師弟何時回來的?!為何無人通報?”
“公審剛開始之時, 我便入了山。”文玉京與師兄說話時,眉眼一垂,又恢復了自持自矜的斯文語氣, “我叫守山弟子莫要通傳, 只是想來聽一聽公審。叫諸位師兄操煩了。”
若不是赤云子還惦記著山主威儀,怕也是要像其他師弟那般急得站起來。
他身體前傾,令道:“聽風, 先顧正事!文師弟傷勢如何?”
任聽風搭脈一試, 既驚且怒:“怎麼傷成了這樣?”
文玉京轉頭, 目光落在被那妖修頭顱駭得面如土色的宴金華身上:“宴師侄, 三師叔問你話, 為何不答?”
宴金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所有的話在他口里來回滾動, 燙嘴得很,燒得他喉頭緊縮,一字難言。
為什麼文玉京還能回來?
為什麼他的系統會消失?
糟糕的預感將他包裹起來,令他不能呼吸,地上那顆尚新鮮的頭顱他更是看都不敢再多看一眼,忙頓首道:“師父,弟子不知師叔此言此舉是何用意!師叔受傷,與我何干?我這等修為,難道還能傷到師叔不成?”
文玉京將搭脈的手自任聽風手中抽回:“你的本事確實不止于此。毀謗書絕,背地暗害,你做得還少嗎。”
“這更是無稽之談!”宴金華振振有詞,“您待段書絕有偏頗,山中何人不知?哪怕段書絕真有犯錯,也難說文師叔不會包庇!”
宴金華急于脫罪,自然是要先質疑文玉京為段書絕說話的立場。
孰料,赤云子前些日子已被這些謠言攪弄得焦頭爛額,最厭惡這等無實無據之言。
這樣毀人清譽的話從他口中說出,傳入在場諸弟子耳中,要玉京今后如何做人!
文玉京卻不變色,就連語速也是一如往常的溫和:“宴師侄既不知我此言何意,我便請人來與你解釋一番。”
宴金華心頭一突,扭頭看去。
當他看到當初被他雇傭來畫同人小黃圖的畫師和竊走他錢袋的“盲眼老者”,戰戰兢兢地被兩名守山弟子押解著走上前來,眼前一黑,恨不得當場厥過去。
立侍在赤云子身側的蘇云馬上認出,底下一人是自己去伏鬼時在城中遇見的古怪老者。
如今見到他兩眼滴溜溜亂轉,不見半分盲相,他心下豁亮,對赤云子拱手揖道:“師父,這便是我提過的我在城中遇到的預言之人。他路遇弟子身邊時,口稱不祥,弟子問他何意,他卻語焉不詳,奔逃而走。這……”
赤云子一揮手,止住了蘇云話勢:“師弟,這兩人?”
那兩人被烏央烏央的持劍道士包圍,哪里還摟得住,撲通撲通跪下,一五一十全招了。
那畫師還有些操守,據實交代了杜撰畫本一事,只說自己畫時不知是兩位仙人,只是為了賺口嚼谷,有所沖撞,實在抱歉;可那裝神弄鬼的老者本就是著名破落戶,底線幾乎等于沒有,被滿身鮮血的文玉京找上時已然嚇破了膽,為了脫罪,索性把一切罪名一股腦往宴金華頭上推去,說自己什麼都不曉得,都是宴金華指使,又拿事后城中傳得沸沸揚揚的“天雷劈山”一事說項,一口咬定宴金華才是災星,天雷就該劈在他頭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