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也的確中計,樂顛顛地捧著那些蛇鱗蛇蛻,去了赤云子那里獻寶。
池小池私下里推演過,宴金華一旦當眾檢舉他,那便是他的死期。
倘若計劃順利,他能讓這個王八犢子一輩子留在這個世界里。
這些日子以來,宴金華上躥下跳作的妖,基本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。
但他怎麼算也沒有算到,宴金華會有讓文玉京直接消失的本事。
然而,假如換一個思路的話,就能說得通了。
如果,如果,他的想法沒有出錯的話……
文玉京,是貓身,藍瞳,純白。
老板,是黑豹,藍瞳,純黑。
兩者都是貓科,體色呼應,習慣相通。
池小池依稀記得,在上一個世界里,谷心志曾說,他在丁秋云的帳篷里見到一個男人。
061也承認了那個人是自己。
如果他可以在各個世界里化形的話,那自己先前遇到的、以為是主神安排的人……
恐怖世界里陪伴全程的甘彧、甘棠,機甲世界里聲稱到哪里都會找到自己的布魯,花滑世界里的冬飛鴻……
而冬飛鴻與甘棠,又有著和婁哥一模一樣的手藝。
他記得,六老師說過,他是在遇見自己兩年多前被格式化的,恰好是自己誤認為婁哥復生、卻被“欺騙”的時候。
原先,各類林林總總的信息交織在一處,他不是沒想過,卻不敢想得太多太深,唯恐給了自己希望,到頭來卻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。
線索累積起來,成了剪不斷理還亂的亂麻。
如今,他像是找到了亂麻的線頭,一抽之下,整局皆破。
池小池不禁想,自己真的會有這樣的好運嗎?
他配得上這樣的好運嗎。
段書絕久久等不到池小池回應,便悄悄馭起體內氣脈,好溫暖身體。
他在地上寫:“池先生,你冷嗎,身體一直在抖。”
池小池吐出一口氣:“我還好。沒事情。……那些蛇鱗蛇蛻,是我特地準備好的。”
段書絕被他沒頭沒腦的話弄得有些糊涂:“池先生,我知道,剛才您說過了。”
池小池單手撐住額頭:“……再等一等,我稍微調整一下。”
段書絕便不再言聲,安安靜靜地等著。
待清空雜念后,池小池才開始繼續思考。
文玉京的無端消失,可以說打亂了他原先的全盤計劃。
他的消失,到底是宴金華的刻意操縱,還是另有原因,并不能確定。
……但從另一個維度而言,未嘗不是另一個機會。
池小池問:“我昏迷后,還發生了什麼?你還知道什麼?”
段書絕寫:“眾弟子還在空心山中搜尋師父,據說大師伯也去了。如果搜不到,恐怕不日便要對我們進行公審了。”
文玉京消失前,是和段書絕在一處的,此事,凡是前往空心山降蛇的弟子皆可作證。
段書絕昏迷前,被人撞見和一妖物過從甚密,手里還抱著文玉京沾了血的白袍。
盡管那妖物打了他一掌,隨后逃遁,但在場的很多人都嗅到了他身上的虺蛇氣息,待任聽風折返,赤云子只需拿出原先宴金華交給他的蛇鱗進行比對,便不難做出判斷,此蛇便是彼蛇,錯不了。
如此一來,段書絕說不清文玉京的去向,就必須得接下這口天降大鍋。
而針對這件事,葉既明也未必坐得住。
現在山中情況未定,他有很大概率在外打探消息,如果公審結果一出,難保他不會上山劫囚。
段書絕也有同樣的擔憂:“池先生,我們設法逃吧。”
池小池:“你名聲不要了?”
段書絕:“我怕葉兄等急了,上山來尋。”
池小池:“他不是無腦之人。在諸事未定前,他貿然上山劫你,是不打自招,毀你名聲。就算他要劫囚,也肯定是在出結果之后。”
與葉既明做一對浪跡天涯的亡命鴛鴦,對段書絕來說可能無甚區別,甚至更好。
他上一世便死在靜虛峰的輿論之中,對靜虛峰的感情未必有多麼深厚,而一名鮫人,在人群中生活,身份始終尷尬,難免受人非議。
但這對池小池來說區別很大。
段書絕可以不要,但池小池必須給。
要想給段書絕的未來更多選擇的機會,就必須得度過這個難關。
逃獄的想法打消后,段書絕便虛心請教道:“那,池先生有主意了嗎?”
池小池簡單道:“等。”
段書絕:“等到公審結束?”
池小池:“不,等文玉京回來。”
段書絕:“可師父不知去向……”
池小池:“他會回來。”
池小池之所以如此篤定,是他記得061曾對他說過一句話。
“我相信你。哪怕沒有我,也能把他料理得服服帖帖的。”
這意味著他可能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。
但他好像在放任,甚至促成這個結果出現,包括帶著宴金華前往時雨山,在宴金華面前頻繁使用靈力,甚至前些日子暴打宴金華……
既然他相信自己能處理好一切,那自己也該回饋給他同樣的信任才對。
話是如此說,061不會真的留他一個。
因為他是那樣擅長操心的人。
池小池合衣躺下,心中奇異地安靜了下來。
他當然不會把全部的寶押在061身上。
就算061不是文玉京,就算他回不來,他同樣有辦法利用先前布下的局為自己申辯,哪怕不能徹底洗清嫌疑,也能將宴金華一并拖下水,把水攪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