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少年懷劍,自山麓緩緩而下,身邊跟著一個灰頭土臉的宴金華。
宴金華敗得一塌涂地。
他極力想掩飾自己的存在,甚至想干脆昏過去算了,但一想可能會被段書絕直接拖下去,那場景定然更難看,只能硬著頭皮,隨著段書絕一道下山。
他臉皮熱辣,垂著頭,希望旁人注意不到他。
的確,最開始時,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。
池小池向來秉承取之于渣,用之于民的基本原則,動用了剛剛兌換的卡片。
但用卡片也是要講基本法的。
在場均是見多識廣的仙道,若是他跟個花孔雀似的又開屏又旋轉跳躍地蹦跶下來,聚光燈倒是打足了,風頭也是出夠了,就是有點丟人。
因此,他懷抱石中劍,微微低頭,像平時的段書絕一般,沉沉靜靜地走出,在赤云子面前撩袍跪下,清朗道:“弟子忝受天恩,石中劍已出,請赤云君觀視。”
從他出現在眾人視野中時,全場便是一片寂然,直到他開了口,眾人方才回神,議論紛紛。
得知石中劍被拔出,赤云子先是震愕,如今見到段書絕態度溫和,又身著靜
虛峰弟子服飾,心中便生了幾分喜歡和得意。
……拔劍者既是他靜虛峰人,那就不算便宜了他人。
他和顏悅色地詢問:“你是何人?”
“在下段書絕。”池小池字正腔圓,并轉向宴金華,字字擲地有聲,“宴金華之徒。”
這下,真真是全場嘩然了。
宴金華?那宴金華是什麼材質?不學無術,頑劣成性,怎麼教得出這樣的徒弟?
宴金華:“……”
他面皮一陣青一陣白,幾乎疑心段書絕是在故意給他難堪了。
可他根本無從辯駁!
段書絕現如今確實是他的掛名徒弟,方才自己也帶他見過蘇云等師叔了,段書絕這麼說,是一丁點兒錯漏都找不到的。
“胡鬧!”赤云子也吃驚不小,略略整肅了面容,轉向宴金華,皺起眉頭,“你是何時收徒?我這個師父竟都不知?”
宴金華暗自叫苦不迭,慌忙跪下,支支吾吾。
他倒是打好了謊言的腹稿,但只怕段書絕是個直腸子,萬一拆穿了他,那可不是萬事休矣?
好在,段書絕似是看出了他的為難,輕叩一記,說自己的父母早亡,自己流落在外,頗受冷遇,而宴大哥于他有救命之恩,所以自己才拜入他門下,圖報恩情。
他甚至主動掩去了宴金華曾經偷偷將他養在漁光潭中十年的事實,以免他受罰。
段書絕說得句句都對,言語中還有回護之意,宴金華只能聽著,口里發苦,心中已有了不妙的預感。
赤云子見他說話有條有理,心中更生喜愛,再與他旁邊的宴金華一對比,心中愈堵。
好好一個孩子,給宴金華帶,能帶出什麼來?
宴金華豈會想不到這一層,余光瞟見赤云子張口欲言,馬上冒出一個主意。
姓段的可是鮫人!是非人之物,誰曉得他心性如何?
這石中劍讓他得去,萬一他拿去作惡,又該如何?
事不宜遲,宴金華立即開口:“師……”
孰料,他才剛發出一個聲母,便聽段書絕清越的聲音在身前不遠處響起:“赤云子容稟,弟子有要事,想告知于您。”
赤云子:“何事?”
段書絕恭敬捧劍,一拜到底:“事關石中劍之秘,可否……請諸位前輩暫避?”
他把謙恭的姿態擺了個十足十,為其他在場的劍修們做足了面子。而這些劍修們也心知此劍乃靜虛峰傳承之物,若石中劍中當真藏有什麼不傳之秘,他們在場,也確是不妥,于是便紛紛自請離去,不在話下。
宴金華腦子高速轉動一陣,猜想到了段書絕的意圖,心中微松了一口氣,決意不去攔阻。
原文里也有這麼一段。
段書絕拿到石中劍,不敢擅專,只好向赤云子提出請求,屏退他人,告知此劍原主是一名鮫人,同時承認自己也是鮫人。
鮫人,終究非人,文中的赤云子也是經歷了多番利益權衡,才決意收段書絕為徒。
畢竟,收一頭吉兇不明的靈獸為徒,既要擔憂他身份外泄可能引起的輿論之爭,又要擔憂自己能否駕馭懷有千年劍意的段書絕,著實難做。
而自己于段書絕有恩,又先有了師父的名頭,赤云子若是想不出更好的辦法,有極大可能會讓他繼續做自己的便宜徒弟。
到那時,占了師父的名號,段書絕那些氣運、際遇,也是唾手可得。
只要他還在自己身邊……
果不其然,聽過少年的自白,赤云子的眉頭便皺了起來,靜虛峰諸位仙君亦是沉默。
……鮫人?
初祖道侶是鮫人?拔劍者也是一名鮫人?
赤云子方才的喜悅去了大半,一面覺得這姓段的孩子懇誠,值得褒揚,一面又如宴金華所料,犯起了難。
宴金華也跟著假模假式地沉默了一會兒,抓緊時機,開口道:“師……“
然而這次他連聲母都沒發出,話頭就被再度截胡。
“……師兄。”
一道溫和的聲音自赤云子身旁響起:“若師兄不知如何做才妥當,不如將此子暫且寄在我名下教養,我會好好教導他,您看如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