數日后,一名黑衣青年來至峰下, 稱是段書絕故交,欲乞骨返鄉,望請成全。
聽過回稟之人描述,宴金華怎猜不到來者是誰, 冷笑一聲,托人傳話下去:“既是求尸, 總要拿出些誠意來才好。”
他知道故事情節發展,也知道這條“黑蛇”實則為虺, 500年成蛟, 再500年便能成龍, 因此他和對待段書絕一樣,巧施妙計,設下陷阱, 將他重傷, 帶回山中豢養, 指望有朝一日,有條龍鞍前馬后地做小弟,豈不美哉?
誰想蛇果真是養不熟的玩意兒,吃了他的仙果,飲了他的靈泉,打下了不知比其他虺蛇深厚幾許的功力,卻不告而別,再見時還佯裝不識,著實可惡。
他身為主角,總該給這條蛇一些教訓才是。
很快,山下有了回復:“你要什麼誠意?”
他回道:“你曉得什麼是磕長頭嗎?”
所謂磕長頭,是至誠的藏傳佛教信仰者的禮佛方式。
宴金華要求,葉既明自山腳出發,三步一叩,每叩必是等身長頭,必是五體投地。
每遇河流,也需得在岸邊磕足與河流等寬的頭,方能涉水而過。
宴金華的理由倒也充分:段書絕欺瞞師門,忘恩負義,于靜虛峰有虧,是靜虛峰罪人,葉既明既是他至交,若是輕輕松松就能帶他走,那他身為未來靜虛峰之主,對靜虛峰眾人又要如何交代?
葉既明沒有再托人傳話回來,一振袍袖,撩起袍底,俯身便拜。
靜虛峰主峰,需得越過三峰,才能抵達正門。
葉既明一言不發,歷時半月,拜過三山,抵達正門。
赤云子也聽說了此事。
他只知葉既明為虺,有望修成正道,看他叩拜上山之舉,又委實是個講情重義的,便把宴金華叫去,讓他把段書絕的骨殖給他。
宴金華滿口答應,心中暗笑。
段書絕哪里還有骨殖在,全隨著一爐烈火歸為飛灰了。
葉既明拜也是白拜,到時候叫他空歡喜一場便是。
半月后,葉既明抵達山門,宴金華請他入山,進入煉丹閣,大模大樣地展示給他看,并遺憾道,八卦爐火太旺,他心心念念的小魚早已灰飛煙滅。
葉既明面色如常,在煉丹閣中轉過一圈,便告辭下山。
葉既明沒有騰云而去,而是徒步下山。
他恍恍惚惚地想著過往,手上一圈圈轉著段書絕贈給他的魚鱗串。
他記得,當年自己拿到這魚鱗串時還頗嫌棄了一陣:“這是什麼?不會是你沒事兒干搓下來的吧?”
段書絕也不笑他無禮,他脾性向來這般溫良:“不喜歡?”
葉既明哼了一聲:“不喜歡。”
“且拿著吧。”段書絕道,“以后,你可以拿它跟我換一件好東西。”
葉既明眼睛一亮:“當真?”
段書絕:“君子一言。”
葉既明走了一路,掌心鮮血便滴了一路。
……狗屁君子,你倒是給本君好好活著啊。
離開靜虛峰范圍,葉既明終是耐受不住,一口鮮血凌空噴出。
身為龍族,愛恨皆烈。沒有只喜歡一點點,只討厭一點點這種說法。
被他看上之人,那就是他的。
相應的,害他永失所愛之人,便是他葉既明畢生仇敵。
五年后,葉既明修逆天焚身之法,方成蛟身,便立即找上宴金華,以蛟火焚盡靜虛峰五山,險些斬去宴金華一臂。
他放狂言,道,靜虛之禍,自我而始。
他將靜虛門徒擒來,也不殺,只囚于居所天坑之中,封其靈力。
他不殺無辜之人,小魚被圍殺,是眾人不知他身份;況且,他沒道理濫開殺戒,蠢到引天下道門與自己為敵。
五年前,他為求得小魚尸身,可忍辱負重;五年后,他為給小魚報仇,也能強忍殺意。
他葉既明從不是莽夫。
我捉靜虛峰一人,你不理會我,那好,我便捉上成百上千,想要他們活命,便交出姓宴的。
但宴金華始終占著大義名頭,手中又握有石中劍,千年劍意,還奈何不了一條剛剛成勢的蛟龍?
宴金華暴怒,決意不給這狼心狗肺之人活路,只感嘆自己時運不濟,明明是想收個小弟,誰想是個農夫與蛇的故事。
他忍痛貢獻出自己本打算用來收藏、當做戰利品的鮫丹,制成了暗器,趁機重傷葉既明,并率正道,成功將其逼殺至崖邊。
宴金華看著這在原文中原本該叱咤風云的黑龍,鬢發皆亂,立于烈烈罡風中,形單影只,形容狼狽,難免心生快意。
原書《鮫人仙君》里,這可是一尾風流恣肆的狂龍,白鮫仙君,黑蛟妖君,二人本該是一對互相欣賞、立場相反的宿敵,誰想竟能看到黑蛟為白鮫搏命的一日?
宴金華揚聲道:“黑蛟,你作惡多端,還不束手就戮?”
葉既明仰天大笑:“姓宴的,本君不知束手二字如何寫!你束吾之手,可能束我之心?”
他早已傷疲,知曉自己此戰必絕,反倒將手中沾滿鮮血的魚鱗串一甩:“你要吾命,吾便在此,但段書絕冤枉!著實冤枉!若本君所言為真,頸血三丈,請濺崖壁,血色不褪,百年不滅!”
宴金華知曉葉既明已是強弩之末,便作不聞,揮手示意眾弟子們上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