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鮫人的父母為護子慘死在他眼前,小鮫人遵循父母臨終前的交代,去父母的另一處居所鎮島礁暫時藏身,誰料半路撞至一片漁網中,尾部被網中倒刺深深鉤入肉中,受到重創,驚痛之下昏厥過去。
等再醒來時,他正被一個人抱在懷里。
小鮫人疼得睜不開眼,只能聞見他身上淡淡的松針冷香,和自己身上的血腥氣與藥味。
他只夠判斷出,抱住他的,不是獵殺他的那群妖物,而且這個懷抱很溫暖。
似乎是察覺到懷里包著的小東西醒了,那人低頭,是一口純凈又活潑的少年音:“醒啦?”
……聲音也好聽。
“噓。”不待小鮫人說話,那少年便壓低了聲音,道,“待會兒進山門的時候,可莫要妄動。我是偷偷把你撈回來的,若是被師父曉得,我可是要吃竹鞭的。”
小鮫人不曉得他抱自己回來作甚,以為是要剝皮吃肉,害怕得直哆嗦,尾巴尖兒無力地拍了兩下少年的手臂,就痛得沒了氣力,把臉埋在少年的肩膀上瑟瑟發抖。
少年把他往上抱了抱,摸摸他烏云似的頭發:“不許哭鼻子,不然我可要笑話你啦。”
少年姓宴,名喚宴金華,乃劍修大派靜虛峰赤云子座下二弟子,是弟子們中公認玩心重、無心修煉的,是天然的純水靈根體質,是以才被赤云子相中,收為弟子,誰想他后天發展卻相當一般,漸已泯然眾人矣。
人人都說,宴金華是個廢物。
但小鮫人卻不這麼認為。
在他的心目里,宴金華是這世上頂頂好的人。
宴金華把無家可歸的小鮫人養在了山后獨屬于他的修煉之地,漁光潭。
漁光潭是他自取的名字,位于一口靈泉瀑布下,非常適宜他生存。
宴金華對著藏在潭底礁石底下不肯出來的小鮫人說:“嘿,我給你起個名字吧。”
……一只小鮫人不說話。
“或者你已經有名字了?”
小鮫人探了個腦袋出來,兩只裹著紗布的小手扶著巖石邊緣,默默擺尾巴。
宴金華眉毛一挑,把衣裳除下,縱身跳進水里。
小鮫人被嚇得一頭栽回泉內,刺溜一聲鉆到了瀑布下。
宴金華抹去臉上的水珠,哈哈大笑。
剛被宴金華抱回來時,他常常這般躲在潭底不肯見人。
宴金華起初日日都來,小鮫人每次都躲著他,卻也不肯讓他離自己太近,只要他稍有靠近的意圖,小鮫人便咻地一下溜得沒了影兒。
他的尾巴傷得很重。
那漁網設得兇險異常,暗刺頗多,幾乎鉤穿了他半條尾巴,每次都得宴金華把他強制性地逮上岸來,掀開被掀得亂七八糟的鱗片,給他抹上藥粉。
大概過了一月有余,傷好得差不多的小鮫人突然發現,那人來的頻率少了,有時候隔一天,有時候隔上四五天才來一次。
他開始長久地趴在岸邊,伸著脖子等那個人來。
因為他沒有別的人可以說話了。
直到宴金華也不理他,年幼的小鮫人才慢慢意識到,朋友,家人,他一個都沒有了。
好在宴金華并不是徹底將他棄之不管,總會帶些可口的靈果來給他吃。
但他也不像以前那樣愛逗弄小鮫人了,好像已經對他喪失了興趣似的。
小鮫人趴在礁石上,苦惱地想,怎麼不來捉我了呢。
過了幾日,宴金華又來了,懷里抱著一只小黑貓,很是疼惜的模樣。
小鮫人在水里慢吞吞游了一圈,發現宴金華根本看也不看自己,只抱著那只黑貓梳毛逗哄。
他又游了一大圈,故意用尾巴把水面拍得啪啪作響,水花飛濺。
宴金華抱著小黑貓親了一口,小黑貓滿不情愿地尖聲喵了一聲,揮爪便撓。
宴金華輕松躲過,半絲都不介意,把小黑貓高高舉起,笑瞇瞇地叫它的名字:“傻貓,咬我啊,來咬我。”
小黑貓氣鼓鼓地喵喵叫了幾聲,就任憑宴金華怎麼逗也不肯理他了。
宴金華又玩過頭了,正煞費苦心地逗著小黑貓再開口,小鮫人便鼓足了勇氣,游到靈泉邊,張開嘴,小小聲地:“……喵。”
宴金華發現聲音來源后,一怔。
他問:“你在叫?”
小鮫人想為自己找個家,想討宴金華喜歡,于是他抬頭望著宴金華:“喵喵喵。”
宴金華把小黑貓放在一邊,來到泉邊,動手捏捏他的臉,眼睛彎成了月牙狀:“你會說話呀。我還以為你是啞巴呢。”
宴金華手勁兒不小,小鮫人被捏得臉紅了,但還是乖乖不動,只有略尖的耳朵小動物似的輕輕抽動。
并不是啞巴的小鮫人,從此開始叫宴金華“宴大哥”。
他生性疏離,很少說話,但鮫人血統讓他講話聲音很是悅耳,每一聲“大哥”都清清亮亮的,能叫到人的心里去。
他知道宴金華有自己的事情,知道他喜歡走南闖北四處玩耍,所以他乖乖等在漁光潭中,按照宴金華給自己的秘籍修煉,并等待他回來。
他本不算什麼妖物,氣根純凈,天賦異稟,再加上日日受漁光潭靈氣滋潤,他一日日成長起來,且努力試圖分化出雙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