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行動力很強,將數十張硬紙板裁成圓形,又捧到池小池跟前,簡單說了自己的想法。
聽過他的想法,池小池有些意外,但還是為他畫了數套不同的卡通畫片,費了近一月,畫得不算特別精細,但勝在用心。
谷心志帶著畫片,去找了鎮中扎堆玩耍的小男生,往他們身邊一坐,把卡片分發下去,簡明扼要,直入主題:“拍畫片,玩嗎?”
半大的孩子們大多打慣了VR游戲,幾乎從未玩過拍畫片、打彈珠這種古老的街頭小游戲,很快被谷心志帶入了坑。
不到半周,街頭巷尾都是小孩子在拍畫片的啪啪聲。
有人騎著自行車從鎮中穿街而過時,鈴聲得從街東響到街西,同時伴隨著拖長了的呼喊:“讓——開啦,小心撞到!”
池小池覺得谷心志這個招數不壞。
但過了兩天,他便發現不對勁了。
……作為游戲的發起人,谷心志竟然跟小孩兒認認真真較起了輸贏。
池小池帶著老板去孩子堆里逮他時,他身旁已積了一疊卡牌,與他打牌的幾個小孩眼淚汪汪,一邊抽泣一邊使出吃奶的力氣打牌,卻還是拼不過谷心志隨便一抬手一壓腕的巧力。
場景和氣氛簡直見者流淚,凄慘不已。
丁秋云的腳步聲谷心志已經聽熟了。
他回過頭去,抬眼看他。
對方眼睛一轉,示意他出來。
谷心志把畫片揣進口袋,站起身來,一頭霧水地走近:“我沒抽煙。”
自從上次丁秋云耳提面命,不準他在孩子們面前抽煙,他就再沒干過。
……他向來不在意世人眼光,但如果丁秋云在意,他可以學著假裝去在意。
不得不說,谷心志是個好學生,很愛惜他的分數,認真學習著他以前從未在意的社交禮節。
自從上次被怒扣五分后,他就一直很守規矩,因此他不明白丁秋云把他叫出來的目的,直到聽到對方問:“你贏了多少?”
谷心志隱隱明白了些什麼,含糊道:“沒贏多少。”
丁秋云直接挑明了:“你一個當過兵的,跟小孩子拼手勁?”
谷心志冷靜申辯:“那是他們不行,不懂技巧。”
丁秋云也不同他多饒舌,朝他攤出手來。
谷心志緊攥著褲袋,偏身道:“這是我贏來的。”
在某些時候,谷心志成熟得可怕,但在某些時候他又執拗頑固得像個孩子,對喜愛的東西尤為執著。
丁秋云沉靜地注視他,平攤的手往上舉了舉:“……谷副隊。”
谷心志仍然偏著半個身子,心底已然是一片冰涼。
他有很多打著丁秋云標記的戰利品。過去的,現在的,都有。
丁秋云剛買回來、還沒來得及穿上一次的襪子;他吃剩下、遺忘在抽屜角落里的薯片;還有他為假睡的自己披上的迷彩軍外套。這是谷心志生命里僅有的恩惠和光芒,他不舍得丟棄,所以就收集起來,偶爾一樣樣取出,擺在面前,只是看著,心里就被填得滿滿。
現在要讓他把戰利品還給丁秋云,他是當真舍不得。
谷心志眼睛怏怏地低垂了一會兒,才抱著一絲希望,提出了一個根本不可能達成的心愿:“我把這些還給你,你給我畫一套。”
丁秋云說:“好啊。”
谷心志自嘲地笑了一聲,過了數秒才明白了丁秋云的意思。
他眼睛微微睜大,呆愣片刻,連笑都沒來得及,便趕忙提出了要求,生怕丁秋云反悔:“我要《小王子》。”
“不行。”丁秋云拒絕得明確。
“為什麼?”
丁秋云似笑非笑的:“谷副隊,別逼我說難聽話。”
谷心志便不再說話,甚至神情都沒有多少變化,順從地把積攢的一沓卡片掏出,交到丁秋云手中。
但只有池小池知道,他的悔意值在一點點上漲,一直從60上升到了65。
……每一點和過去的細微不同,都在提醒谷心志,他們再也回不到過去的丁秋云和谷心志了。
池小池拿了卡片,卻未離開,也沒把卡片直接分發給孩子們,反倒來到剛才那群孩子中間,大咧咧地盤腿坐下,熟絡自然地加入戰局:“輪到誰了?”
一個剪著短發的小女孩軟軟道:“該谷哥哥了。”
她掏了張卡片,又偷眼看了一下谷心志:“谷哥哥不來打了嗎?”
池小池說:“他把卡片讓給我了。我是他隊長,他怕我。”
孩子們敬畏地感嘆道:“啊——”
說罷,池小池動作瀟灑地抽出一張牌。手起牌落,聲音夠響,但沒能把任何一張牌震翻過來。
孩子們:“……”
池小池:“……”
他應景地露出了尷尬的表情,孩子們笑作一團。
池小池撓撓頭皮,略不服氣道:“再來。”
十數個回合后,他手里的牌全都合情合理地輸了出去。
孩子們笑話他的弱,他不僅照單全收,還配合地露出窘迫又不服的小表情,耳垂都紅了些。
有飯熟的香味從臨近的房子內傳來,孩子們在夕陽中,揣著贏來的卡牌歡蹦亂跳地離開。
丁秋云則拍拍身后的冷灰,起身走回谷心志身邊,笑問:“看清要怎麼輸了嗎?”
柔柔的日光穿過霧,籠罩在丁秋云四周。
他這樣問著從不肯向任何人認輸的谷心志,也并不期望從他這里得到答案,伸手摸了摸一直在孩子們背后乖巧蹲等的黑豹腦袋,便和他的老板一起往摩托車的方向走去,留給谷心志一個背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