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何一句在夢里出現過的話,都成為了他的魔障,他根本聽不得。
他怕下一秒丁秋云就會再從高處跌下,摔個粉身碎骨,以死亡決絕地宣布與自己一刀兩斷。
“你不要說這個……”谷心志咬牙微弱道,“求你。”
丁秋云放下水杯,走到谷心志身前,伸出手捏緊了他的后頸,逼他抬頭仰視自己。
皮質手套在收攏間摩擦出吱咯的細響,丁秋云居高臨下,細細審視著谷心志的眼睛,淡得沒什麼顏色的唇微微張開:“你這可不是求人的態度。”
谷心志怔住之余,好容易平息下來的心再次狂跳起來。
他從未見過這個樣子的丁秋云,和他夢中的人全然不同,卻有一股異常動人又陌生的魅力。
谷心志竭力壓住自己的情緒,問:“你想要我怎麼求你。……怎麼補償你?你想要什麼,我都能給你。”
丁秋云笑說:“不了。從你這里拿的東西,我怕咬手。”
說罷,他撒開手,輕壓了壓自己的胸口,有點呼吸不暢地皺皺眉,略責備地看了谷心志一眼,好像是谷心志害得他不舒服了似的。
谷心志試圖去抓丁秋云的手,但丁秋云似乎早有預料,手腕輕巧地往下一壓一扯,由他將手套整只擼去。
漆黑的手套下是被凍得發白的指尖,顏色對比鮮明。
丁秋云順勢將手塞入大衣口袋里,大衣口袋內有一把袖珍手槍的凸痕,看型號是勃朗寧。
丁秋云低頭擺弄了一下口袋中的手槍,索性把自己的目的直接挑明:“我找你,是因為我不能放心你在我看不見的地方。
”
丁秋云把口袋里的手槍往外頂了頂:“這把手槍的射程是50米。你可以選,要麼現在被我打死,要麼以后隨時待在我的射程范圍之內。”
谷心志只愣了片刻,眼里便閃過驚喜的光。
……他肯讓自己留下了?!
注意到他的表情變化,丁秋云便像是猜到他選了后者,徑直推開門,走了出去。
還不等谷心志拔足追出去,外面就傳來丁秋云對孫諺的解釋。
他的聲音竟如自己記憶中一樣和煦溫暖,絲毫沒有與自己談話時那一板一眼的冷淡感:“沒事兒,不用擔心。當初離隊時我跟谷副隊有些誤會。……嗯,我的傷也沒事兒,老板,先下樓去在車上等著,好啦別蹭……”
谷心志臉色微變,惡意禁不住從心頭冒起。
可他剛走出門跟孫諺打上照面,還未等他有什麼特殊的表示,已走出六七步開外的丁秋云便回過頭來,命令式的微微挑眉,眼珠微轉,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手再度頂住手槍,用槍口比劃出和挑眉一致的角度與弧度。
……跟上來。射程以內。
谷心志被他冷淡的眼神撩得心臟一麻,既是興奮又是酸澀,壓住自己的惡劣想法,丟下孫諺,跨步追趕著丁秋云的背影。
丁秋云也不等他,兀自抬腳往樓下走去。
……谷心志的悔意值,在長期的冷結中終于破冰,且成果喜人,從0徑直漲到了17。
瞟了一眼數據板,池小池微不可察地吁了一口氣。
061問:“真要留下他?”
池小池說:“留著有用。”
對谷心志這樣的人而言,他的悔意值并不好刷,亦不可盡信。
即使池小池心里清楚,按谷心志的性格,在做過近四百次的噩夢后絕不可能再與新人類結盟,但他的存在始終是一個麻煩,如果不是為了任務,池小池可能會把他閑置到死。
聽到池小池的回答,061仍有些不放心:“要留下也行,但你對他的態度是不是太強硬了點?”
池小池反問:“谷心志這樣的人,難道我擺出受害者的樣子譴責他,他就能理解我為什麼會恨他了嗎?”
061想想,覺得也是。
池小池確實選擇了一個以毒攻毒的好法子。
對付一個難以摸透其想法的瘋子,最好的辦法是比他還要瘋一些。這就是傳說中的亂拳打死老師傅。
至于池小池本人,對將來已有了明確的規劃。
他會在拿下谷心志的悔意值的期間保證整個小鎮的安全,嚴密監視他的一舉一動,一旦情況有不對,就立即擊斃谷心志。
他對谷心志容忍的底線,是他絕不能傷害城鎮中任何一人。
至于自己走后該怎麼辦,就交給真正的丁秋云決斷吧。
池小池能做的,是替丁秋云掌握更多的主動權。
在他把身體還給丁秋云后,不管他是打算殺掉谷心志以絕隱患、留下他作為可用的隊員、趕他離開,甚至于與他復合,都遂丁秋云的愿。
孫諺開車,送池小池和谷心志回了丁家。
谷心志一直注意著車廂彼端的丁秋云,但丁秋云卻懶于分給他一個眼神,偶爾瞥見他也不刻意回避,倒像是全不放在心上,只當他是一件貨物,一心顧著用小梳子給他家老板梳毛。
每天打理老板的儀容已成為池小池的習慣之一。
黑豹靜靜側躺在他腳邊,任他給自己梳毛,在梳理時常有靜電產生,黑豹也沒有焦躁不安,溫馴地用尾巴盤勾住他的手臂,并不時拿嘴輕輕碰吻他左手無名指上的傷疤,癢得池小池輕輕吸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