顏蘭蘭斟酌了一下言辭,露出個明艷的笑來:“歌很好聽。”
小導盲犬溫馴道:“今天是小姐的十歲生日。”
顏蘭蘭“啊”了一聲:“你在給她慶生嗎。”
小導盲犬說:“不僅僅是。我想,今天過生日的人,聽到生日快樂歌,會從房里、車里探頭出來看看我,這樣,我說不定就能找到小姐。”
顏蘭蘭心尖一動。
她注意到,為了保持身體的平衡,小導盲犬將受傷的前爪踩在一處隆起的小雪堆上。
她說:“你的爪子受傷了。”
小導盲犬抬抬前爪,誠實道:“不會疼。”
“跟我們一起走吧。”顏蘭蘭向它發出了邀請,“我們可以修好你。在我們那里,有很多像你一樣對舊人類很友好的AI。”
小導盲犬充滿希望地問:“有叫徐婧媛的小姐嗎。”
顏蘭蘭不語。
面對著這雙眼睛,她撒不了謊。
小導盲犬也明白這沉默意味著什麼,溫柔地輕搖了搖頭。
“我是從那里來的。”小導盲犬轉回頭去,執著地看向茫茫的前路盡頭,“我要到前面去,說不定還會經過你們那里,到時候,我們可能會再見。加油站小姐,再見。”
眼看著小導盲犬又要掉頭離去,顏蘭蘭哎了一聲。
小導盲犬回過頭。
即使知道接下來要說的內容有可能會傷害到這只忠心的小導盲犬,顏蘭蘭還是狠了狠心,說:“她當初扔下你,這麼多年也沒有回去找,她可能已經不記得你了。”
小導盲犬站在寒風中,灰色的毛皮被挾裹著雪粒的風撕扯成一團團的。
它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注視了顏蘭蘭一會兒,咧開嘴,竟像是甜甜地笑開了。
它說:“她或許會忘掉我,或許已經忘掉了我,或許已經有了新的導盲犬。……但是我必須要親眼確認她沒有我是可以的。那樣我就放心了。謝謝你的關心,加油站小姐。”
說罷,它優雅地對顏蘭蘭一欠身,轉身踏入吹徹的寒風中。
顏蘭蘭呆呆地站在原地。
那小導盲犬和兩年前一樣,踏雪而來,又踏雪而逝,仿佛是一個只會出現在雪中的幻覺。
但那漸行漸遠的樂聲,卻一直回響在顏蘭蘭的腦海中。
在孫諺的喇叭聲里,顏蘭蘭方才回了神,幾步奔回卡車車廂下,踩著腳蹬躍上卡車。
掀開簾子時,她又回頭望了一眼。
小導盲犬的梅花形爪印,被新落的雪一點點掩埋。
她抿一抿唇,鉆入車廂,帶入一陣雪花。
待她坐定,丁秋云問她:“熟人?”
顏蘭蘭撣著工裝褲上的雪塵:“萍水相逢的……嗯,熟人。”
末世里,這樣純粹又真摯的感情,居然來自于一只被安裝了感情AI的機器。
AI教導它要如何表達喜愛,如何履職忠誠,但大概從未教過它,在主人消失后,它應該做些什麼。
它現在所做的一切,都是它想要做的。
顏蘭蘭把導盲犬的故事講給了車廂里的隊員們聽。
大家久久無語。
而在講完后,顏蘭蘭才恍然意識到,自己與這小導盲犬見了兩面,卻從來沒問過它的名字。
現在再掉頭也不現實,她便枕在轟隆隆震動的車廂壁上發起了呆。
池小池把半導體修理完畢,便枕在煤老板柔軟的肚皮上,把它拿在手里把玩。
他想著顏蘭蘭講的故事,也想著一會兒與谷心志見面時,他該作何表現,而卡車的顛動又太有規律,過了不久,他就蜷在豹子肚皮上酣然睡了過去。
見池小池睡得香甜,豹子自覺地將自己圍作了堡壘狀,把它的主人妥善地圈了起來,并拿尾巴輕輕纏在了池小池腰上。
池小池在他家大貓的精心呵護下,一路睡進了城里。
昔日繁華的都市已變作了半座空城。
之所以說是半座,是這里還有動物活動的痕跡。
兩年下來,不能適應環境的動物都死了,因此看到一頭鴕鳥與卡車并行著跑了一陣兒后,在十字路口右拐,與他們分道揚鑣時,眾人都不怎麼意外。
他們搜刮了幾處空商場,內里的食物還剩下一些沒有被搶空,而且天然冷藏的環境,又延長了食物的保質期。
他們找到了牙刷牙膏,幾樣冬季用的床上用品,鍋碗瓢盆若干,全部打包運上了車。
顏蘭蘭還很少女心地取了一箱面膜。
經過搜尋后,他們還得到了一場數目驚人的意外之喜。
——倉庫角落里有一堆完好的箱子。由于儲存的地勢較高,甚至沒有浸水。
拆開一看,里面竟然是百袋以上的玉米粒,凈重足足有兩噸。
這兩年,他們始終種不活玉米,這堆玉米帶回去,完全可以一解饞癮。
找到了填饑的口糧,他們又去了城內的幾家醫院。
一番搜尋下來,隊員們頗有些垂頭喪氣。
三處藥房早已被搶空了,只在犄角旮旯里有些漏網之魚。再說,兩年過去,有些藥也吃不得了。
池小池卻沒有放棄,去了最大的市中心醫院,并放棄了對明處藥房的搜尋,直奔藥庫。
藥庫的門是鎖著的,而門鎖是老式的門鎖。
大家撲了幾回空,又搬了半天玉米,現在都意興闌珊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