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下,仍是徒勞。
火焰已漸漸微弱,爬山虎們鬼魅似的包圍而來,窸窸窣窣,朝著這營養豐富的人肉花盆進發。
池小池連續擰動數下,被凍透了的車子仍無法正常啟動。
眼看獵物無法逃遁,爬山虎們居然停了下來,圍觀起來。
……它們竟然像貓科動物一樣,進化出了逗弄獵物的惡劣習性。
在它們觀察之下,這人除非脫掉自己身上的衣服,再引燃一次,否則他不可能再生起成規模的大火來。
但這樣的話,他很快就會被凍僵,然后便會被分而食之。
打頭的幾穗植株如同眼鏡蛇似的昂起頭來,葉片收縮鼓動,發出幼童的尖笑:“嘻嘻。”
池小池從半開的背包里拿出一樣東西。
……防風打火機。
當小小的淡藍色火苗跳出時,這些已成了精的爬山虎竟然絲毫不避,笑聲尖銳得已經變了調。
它們自從擁有近人的智力后,就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學習著各種知識。
因此它們認得這是什麼。
在來的路上,已經不止一人試圖拿這種東西嚇唬過它們了。
然而現在的打火機都有防爆設計,結實無比,即使用吃奶的力氣摔在地上也不會爆裂開來。
它們就靜靜地等待這個人類嚇不走它們、進而走向癲狂。
當這個人類驚恐過度、把打火機丟到它們身上時,它們便會一擁而上,從眼前人身體的任一竅鉆入,再從任一竅鉆出,吸干血肉,好積蓄起攻擊下一個人的力量。
在爬山虎們振動著葉片、彼此交流著下一步的行動計劃時,池小池又拿出了一樣東西。
今天下午,他從商場購買了小型的手持型滅火器,約有一罐保濕噴霧大小。
而在剛才用密封罐蓄水的等待時間里,他將滅火器拆開,用買來的烈酒灌裝其中。
池小池將罐子舉起,搖了搖,旋即將噴口對準了燃燒的火苗,按下噴射按鈕。
嗤的一聲,熊熊烈焰洶涌而出,停車場的一隅被火光徹底映亮。
那些耀武揚威的爬山虎們沒料到如此突變,被燒得慘叫連連,紛紛龜縮至旁邊的轎車底下。
池小池:“嘻嘻嘻。”
以自己和摩托車為圓心、把周圍清出約一米的安全區后,池小池開始發動車子。
摩托車被啟動了,引擎陣陣的轟鳴激得人熱血狂燃,池小池摘下頭盔,以最快速度戴上,又清了一遍場,才踩下了油門。
他從縱生的爬山虎上直接碾壓過去,朝丁父丁母離開的方向追去。
開出一段距離,隔著頭盔上嵌著的茶色玻璃,池小池看見了觸目驚心的一幕。
——一幕悲劇的主角,是剛才他們在樓梯上遇見的李家父女。
從剛才與爬山虎們對抗時,池小池便隱隱聽到這個方向有驚呼和慘叫聲傳來,只是這樣的聲音在這阿鼻地獄似的停車場里處處可見,直到走近,他才看清發生了什麼。
李家的車輛在上坡處被逼停了,窗玻璃被生生擠破,只剩下滿地白骨,手腕上帶著尸斑的小女孩在四處揀著僅有血肉黏連的人骨。
女孩的手、臉,甚至嘴邊,都有人血和藤蔓汁液的混合物。
不難想象,剛才在這里發生了什麼。
根據丁秋云的記憶,除了在餓極了、或者獵食者是食腐生物的情況下,大部分異化的生物對新人類是敬謝不敏的。
爬山虎們無視了小女孩,并帶走了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,只為她留下了一地白骨。
她一邊撿一邊掉眼淚,而無數逃命的車輛從她身邊的車道呼嘯而過,有了那些個前車之鑒,誰也沒有膽量停下。
而每一輛路過的車,都無可避免地軋上了被爬山虎拖得到處都是的人骨。
小女孩早已沒了和爬山虎以命相搏的氣力,啞著嗓子哀求:“你們不要軋到我爸爸,你們不要軋到我爸爸。”
沒有人聽得到她的聲音。
大家遵循了生物遇害的本能,先逃為上。
池小池的摩托車在她身邊不遠處停下,他看了看腳邊一顆白森森的顱骨,伸手抱起,開到女孩身邊。
他問了第一個問題。
“你媽媽呢。”
小女孩抽噎著把只剩下一半的大腿骨放入自己的小毯子,搖了搖頭。
第二個問題:“有家人嗎。”
小女孩抬起通紅的眼睛,軟聲道:“他們怕我。”
池小池看著不遠處蠢蠢欲動的藤蔓,把顱骨遞給她:“要上來嗎。”
小女孩懷擁著亡父的骨殖,坐上了池小池的后車座。
她已經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。
池小池帶著這個從半路撿來的新人類,駛入了無邊的夜色中。
停車場入口的擋護欄已經被撞破,遠處的高層建筑物著了火,升起騰騰的白煙,仿佛變成了一只巨大的煙囪,其間已隱有明火閃動,但里面的人大概再也等不到消防車了。
路兩旁的商店已發生了搶劫,有人頭破血流地倒在地上,有人在踹門,警報系統鳥似的叫成一團,吵得人腦仁作痛。
池小池沿著梧桐東路一路前行,身旁有高速行駛的車輛,從他身后爭先恐后地趕到他身前去,又消失在路的盡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