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。
平時,展雁潮與機甲感官相通,當然不覺得什麼,但是所有系統一并罷工,機艙里便只剩下了逼仄、狹小、悶熱、黑暗,如同一口棺材。
……就像他曾經為季作山打造的那口棺材一樣。
他一直以為這只是個無關緊要的懲罰而已。
不消一個小時,他開始煩躁,冒汗,心悸,眼里什麼都看不見,就開始胡思亂想。
兩個小時后,他只覺渾身如同蟻噬,忍不住用手指摳撓機甲內部。
機甲在外詢問他是不是要出來,展雁潮拼著一口氣,甕聲甕氣說不用。
不知過去了多久,機甲感到內部傳來了極強烈的撞擊和掙扎,它立即采用了緊急預案,將座艙彈射出去。
展雁潮從艙內滾出,伏在地上,渾身的衣裳汗透,狠狠抹了好幾下臉,顫聲問機甲:“幾點了……”
機甲答:“主人,四點了。”
展雁潮周身發軟,望著漆黑的、黎明前的夜空,想,他還以為自己在里面過了半輩子。
怪不得每次季作山從棺材里出來,都是一頭一身的冷汗,胳膊肘撞得青黑一片,他還總怪他嬌氣,不知道好好反省過錯,只知道跟他鬧。
他翻身仰面向上,捂住了頭臉,蜷作一團。
他都做了什麼啊……
第79章 聽說我是戰神(十六)
近半個月過去了。
借這幫年輕人的手,混入基地的蟲族已被剿滅泰半。
每天都有人退出訓練, 小部分是因為負傷, 大半是因為饑餓、浮腫、高燒、疲憊和巨大的心理壓力。
好在季作山所在的四人小組無一掉隊。
季作山本人的生活能力很強, 哪怕沒有鹽, 也能夠從無數有毒的野果里辨認出無毒的鹽果,既能攪碎調味,也能補充體內所需元素。
現在他們吃飯的時候起碼需要兩個人放哨。
半個月過去, 許多人打不到野物,也只能靠吃野果過活,然而倘使只食用野果,體內能量不足, 連機甲駕駛也會無力為繼,所以就剩下了一個字,搶。
“傷疤”集訓已經接近尾聲, 很多人生挺著,只是為了獲勝, 為了獲勝, 大家都無所不用其極。
這已是被默許的規則,好在這一行人里有了季作山, 過得還算自在。
在集訓結束前的最后一晚, 他們早早收齊并上交了十二只水棲蟲的爪子,又捉了一只野雞, 登上了一處高崖。
這半月來, 他們都在一公里內能找到的最高處休憩, 避免被人占據制高點偷襲。
雞肉用鹽果調理過,腌漬入味,池小池掘了黃泥,又摘了兩片淡香如竹的不知名寬大樹葉,用樹葉包裹雞肉,黃泥加裹,埋進地里煨燒爛熟,不多時,泥里都是肉香,騰騰往上冒。
布魯負責將雞挖起,剝去裹扎在外面的樹葉,雞肉濃香,還帶有淡淡的礦物質清香和絲縷竹香,放在洗好的、疊成船型的樹葉碗內,再添上兩三鮮紅野果,倚紅偎翠的,好看得很。
那三個不沾陽春水的少爺小姐都看愣了。
這餐算是季作山指導、池小池親做的,他用一根洗凈的樹枝將雞撕開,分給三人,自己則吹著被燙得發紅的手指,厚顏無恥地拿走了一只雞大腿。
四人相處半月,也算是混得很熟了,誰也沒有質疑這樣的分配方式。
可以說,如果沒有季作山,他們三個大概也只有啃野果的份兒。
汪小青起初還對季作山有些綺念,就像一開始的羅茜一樣,畢竟他的戰斗力著實強悍到迷人,然而相處日久,汪小青發現這人就是一塊美貌的人形冰塊。
她自問沒有青蛇誘僧的本事,也沒那個耐心,索性退而求其次,做了朋友。
不出意外,這是他們相處的最后一天,出了基地,各自分開,下次再見,或者就是在軍隊里了。
汪小青干脆挑明了自己的來意:“小季,我是南路軍副軍長汪靜秋的妹妹。你有意愿加入南路軍嗎。”
池小池問季作山,季作山猶豫片刻,答案是,只要能打仗,哪里都好。
但池小池給汪小青的答復是:“到時候再說吧。”
061:“……人家小季好像不是這麼說的。”
池小池道:“相信我,我和他說的是一回事。人總要有些身價,不需要你自己推銷,要有足夠的吸引力。小季是這個星球最貴重的寶物,他不是什麼人開個價就買得起的。”
季作山略有些不安:“小青是我的朋友……”
池小池說:“你的朋友一開始是奔著招募你的心態才找上你的。”
季作山:“可是……”
池小池:“朋友不是說什麼就給什麼。他們是和你一樣的同齡人,不是你的弟妹。你更不是他們的爹媽。”
季作山沉默了。
這話輕描淡寫地點出了季作山的癥結:他總是把身邊人當弟妹看待,不會拒絕他們提出的任何要求。他對展雁潮如此,對汪小青也是如此。
他驚覺,哪怕是死亡,仍是沒有改變他這種哺育幼鳥的心態。
池小池倒不覺得有什麼,在他看來,那些重活一世后能即刻脫胎換骨、甩脫前世遺留的一切弊端的,大多都是做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