唯一受損嚴重的是車里那個自己動手把安全帶解開的衰貨。
池小池指著他對061說:“看見沒有,活生生的例子。以后開車要系好安全帶。”
061忍不住笑出聲。
周開像團破布一樣窩在副駕駛座,和癟掉的安全氣囊攪在一起,腦袋抵在撞出裂紋的窗玻璃上,痛得眼前黑影亂飛,呻吟不止。
池小池將受損嚴重的車重新發動起來,連聲道歉:“對不起,對不起——我耽誤您的時間了……我馬上送您回家。”
腦袋上的血汩汩流下來,模糊了周開的視線,他只覺自己渾身的骨頭都像是被人拿小錘子一節節敲斷了似的,疼得他昏也昏不過去,一雙手在凹癟的副駕駛座附近胡亂抓撓。
回家?現在這種情況還回什麼家?
他難道是想眼睜睜看著自己死?
前車燈被撞廢,底大杠被撞掉,行駛在街面上的轎車像是從廢品站里直接開出來的,在開到人多的地方時,引起了不少人側目。
池小池抓住方向盤,聲音透著股極端畏懼的意味,幾近病態:“……回家,周先生要我回家。”
周開說不出話來,他驚恐地望著駕車的池小池,只覺得這個人瘋了。
因為他嘴上神經質地嘀嘀咕咕,眼里卻盡是清醒至極的嘲諷。
他是故意的?他不想帶自己去就醫……
那他要把自己帶到哪里去?
此刻的周開變成了一灘任人宰割的肉泥,他惶恐至極,想要去拉開車門,然而別說他的手指沒力氣,就算他有,左側車門也已然被撞到微微變形,完全不知道能不能打開。
可是這輛車究竟要開往哪里……
不行,不行,他一定要試一試!
正當他忍著滿身熬人的痛楚,勉強抬起手臂,用虛軟無力的手指勾住開門的扶手時——
——喀嚓。
他眼睜睜地看著窗戶上的鎖門鈕彈了出來,阻絕了他出去的唯一一條路。
他現在哪里還有力氣去和沈長青爭奪車輛的駕駛權?
周開大口大口喘著粗氣,扭頭看向沈長青,沈長青也在看他,眉眼均帶著笑意。
池小池對061說:“好了,車門鎖死了,今天這輛車誰也別想下去。”
周開張開嘴,發出“啊啊”的哀求腔調,眼里蒙上了一層水霧。
……他終于知道畏懼了。
隨即,那停留在“5”的悔意值動了。
悔意值突破了10、20、30,在35的時候暫時停下,又一口氣沖破了40大關。
池小池不打算去理會周開的哀求,只專心致志地把這輛破車往周開別墅的方向開。
說起來有點奇怪,他一直在回味剛才那個擁抱,并想起了幾日前他從床上醒來時,發現自己被毯子卷起來時的心情。
因為他想到了遙遠的過去,那無數個充斥著零食香味、風扇聲、游戲聲和婁影的日夜。
婁影家有一臺游戲機,是他在垃圾場里撿來的大型寶貝之一,又經他妙手恢復了功能。
從那以后,池小池就經常跑到婁影家打游戲,無奈天生手殘,無藥可救,只能一次次被婁影血虐。
可他仍然樂此不疲。
他贏了高興,婁影贏了他他照樣高興。
有整整一個暑假,他每天都去樓下找婁影,去分他的零食,打他的游戲,睡他的被子。
往往在他睡著了后,婁影就喜歡把他放在被子上,卷成一個卷兒,放在床上。
池小池問他:“你干嘛卷我。”
婁影笑:“卷壽司就是這麼卷的。”
池小池說:“婁師傅,給我卷個海苔味兒的。”
婁影喂他一片海苔,然后把被卷好的池小池抱上沙發,兩個人看電影頻道里放送的香港的警匪片,咚咚咚,嗙嗙嗙,特別熱鬧。
但池小池一看這種電影就犯困,總是看到一半就會枕在婁影腿上睡過去。
后來,池小池一個人的時候,就喜歡把自己卷起來睡覺。
在上次醒來后,他也問過061,你干嘛卷我。
061答:“我看你有一次這麼睡過覺。你不喜歡這樣嗎。”
這個回答很合理,池小池就沒再多想。
但今天061的擁抱,竟然他莫名地找回了些熟悉的感覺。
他不反感,不厭惡,反倒有點懷念。
……大概真的是單身太久了吧。
車子緩緩駛入周開居住的別墅區時,已是深夜。
遠遠地看到周宅門口有警燈閃爍,池小池不閃不避,把車子慢慢開了過去。
早在近一小時前,就有警察接到報案,說周開公然威脅自己的伴侶,有暴力犯罪的傾向。
周開好歹也是個公眾人物,而警察趕到公司宴會廳后,先是看到一地的狼藉杯盤,又聽說沈長青把周開帶回了家,哪里還敢怠慢,徑直趕往周開的別墅,以防發生什麼惡性事件。
敲開門后,仆人伊宋語焉不詳,看上去慌張異常,還不許警察們進門查看。
出警的警長對他的態度產生了懷疑,周沈二人聯系不上,又遲遲不歸,他索性帶著人守在周宅門口,以防不測。
約一刻鐘后,一輛破車晃晃悠悠地出現在他們的視野里。
開車的是滿眼淚水的沈長青,副駕駛座上則躺著已經昏死過去的周開。
車剛一停穩,沈長青就從車上爬下來,目光有些茫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