汪森垚本來在學校里就不算默默無聞的角色,他倒是一直在努力隱藏自己的鋒芒,效果不錯,如果沒有何叆這次鬧出的事。小汪同學努力了好幾年,一朝回到解放前。
“哦,是何叆的事。”
這回答不算意外,意外的是鹿忻能找到他。雖然已經成年,他依然屬于學校的學生,而且案件相關人員被報道的時候用的也都是化名,就算問學校那邊,應該也不會透露那個在何叆自殺的時候在他身邊的人是他。
“你怎麼知道是我?”
“是我們領導跟北路區的公安局那邊問到的……”
得,被公安局出賣了。可能是電視臺官方的身份取得了他們的信任吧。
“他們還給了你我的聯系方式?”
“這個……”鹿忻顯然沒適應記者這份工作,被今天要采訪的人反向采訪了幾分鐘,僵硬地回答,“不方便透露。”
盡管汪森垚不太愿意接觸陌生人,今天卻對鹿忻印象不錯:“接受采訪有什麼好處嗎?”
“啊,嗯,嗯。”鹿忻想了半天沒想出來,只好干巴巴地說,“你的信息我們會保密的,采訪到的內容也會經過篩選,不會都發布出來。”
這話太官方了,僵硬得像是背出來的。
“那你讓我先問你幾個問題吧?”
鹿忻很好說話,也很客氣:“您說。”
“你認識我?”
鹿忻臉上閃過一絲困惑:“我們之前在警局不是見過?”
“我是說在那之前。”
“不能說是認識,”鹿忻頓了頓,“我見過你的照片,在我奶奶那。”
“你奶奶?”
“其實我也不是很確定是不是你,那照片上你才幾歲大,不過你實在是,沒怎麼變。”鹿忻說完在公文包里翻出一張老照片,雖然是彩色的,但是因為長久的日曬,原本的顏色褪去了不少,邊緣微微泛著黃色,不需要細看就明白是很久以前的東西了。
照片上是嘟著嘴的汪森垚,臉上還掛著沒干的淚珠。旁邊的一位老太太坐在椅子上,正微笑著把手中的零食遞給他。
那是個晴朗的初秋,被姐姐欺騙了感情的汪森垚賭氣一個人跑到了巷子口的小食雜店,跟店主奶奶哭訴沙寧萱騙走了他零花錢的惡行,奶奶從架子上拿下一袋他最喜歡的零食,遞給他的時候,敞開的門外響起了快門聲。
汪森垚記得拍照的是個采風的攝影師,剛巧路過這里,碰巧拍下了這一幕。他后來把照片沖洗了兩份寄了過來,所以這張照片汪森垚家里也有一張。
上面的汪森垚和現在的容貌相差不大,誰讓他骨瘦如柴臉上依然帶著嬰兒肥,這張娃娃臉跟上幼兒園的時候差別沒多大。
汪森垚把目光從照片上收回來,看了看鹿忻。他的神態沒什麼問題,就自己所學的心理學知識來分析,汪森垚覺得他沒有說謊,但他還需要確認一下。
“你奶奶是誰?”
“她姓朱,以前在桐月巷開了一家小食雜店。”
桐月巷是十幾年前的地名了,在幾年前的城區改造中,所有房子都推平了重建。雖然依然有條路叫桐月路,但早就不是當年的位置,也比當年的小巷要寬敞許多。
重建的小區叫錦繡盛世城,汪森垚挺喜歡那里,他常去,還在那擁有一個小房子。
一個本應該屬于朱奶奶的小房子。
汪森垚隱約感覺,所謂的采訪可能個幌子,這位鹿先生是來找自己談舊事的。
“我能拍兩張照片嗎?”鹿忻問。
“如果你不拍我的話,我沒意見。”
那我拍啥?鹿忻又把剛打開的鏡頭蓋扣了回去。
“所以你認識我,就是從朱奶奶那看到了照片?”
“嗯,只有照片。畢竟她活著的時候我都沒見過她。”
鹿忻的父親年輕的時候執意要娶他的母親,跟家里鬧掰了,一氣之下離開了明城,朱奶奶就過上了一個人的生活。那會兒桐月巷這個地方還在明城的范疇,是后來重新規劃才進入清堤市的。幾年后兩個人的關系漸漸緩和,但鹿忻一家已經在新的城市安家,朱奶奶不愿意搬離桐月巷,就斷斷續續有些郵件往來,互相寄一些東西。這張照片就出現在末期的郵件中。
朱奶奶識字不多,每次她收到東西都是喊鄰里來幫忙讀,然后順便寫寫回信。這個頻率不高,不過沙寧萱有幸代寫了一次。
鹿忻又從包里掏出一張泛黃的信紙,上面的字跡很稚嫩,但還算工整。那個落款的位置還寫了代筆者的名字——沙寧萱。
這封信的主要內容是朱奶奶希望死后能把這處房產留給汪森垚,因為汪森垚很可憐,一個人寄住在別人家里。
這里面有點誤會,但當時的汪森垚和沙寧萱都解釋不太清,陰差陽錯,就這樣汪森垚收到了來自沒有血緣關系的長輩贈予的遺產。
小時候汪森垚總跟著沙寧萱屁股后面去那間食雜店買零食,朱奶奶很喜歡他,他也很喜歡這個慈祥的奶奶,沙寧萱不在家的時候他還會自己偷偷去玩。
不過那會兒他還年幼,等他成年了才更覺這是太厚重的恩惠,想還給老人的家人,但沒有聯系方式,就一直扔在那里,他連里面的擺設都沒動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