秘書拿起他桌上的咖啡杯,又轉身出去了。
電話那邊說了什麼,只聽到他笑了一下,“這個當然可以,不過我有一個請求。”
裴系青右手握著手機,聞言輕輕呼出一口氣:“什麼?”
那邊道:“你陪我吃個飯吧,可以嗎?”
裴系青沒有答應,他能看出對方的意圖,食指在手機殼上慢慢轉了一圈,半晌失笑:“這可能沒辦法,陸先生,”他臉上帶著無奈的笑意,“我現在,包括將來的一個禮拜左右的時間,可能都會在醫院里度過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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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明州推了應酬,下了班就往醫院去。
他提前問過了在哪個醫院,不緊不慢的去了趟花店,挑挑揀揀要了一束康乃馨,又在半道買了一個看起來華而不實的果籃,提著上了樓。
醫院里有他不喜歡的消毒水味,但他通常不會把喜惡和情緒都寫在臉上,面色輕松的推開了一個病房的門。
病房里不止裴系青一個人,他坐在床上看著手機。陸明州把水果籃放在床邊的小柜子上,裴系青這才驚覺有人來看自己,匆匆抬頭,兩人對視了一瞬,和整個病房都格格不入的陸明州朝他斯文一笑:“我可以坐你旁邊嗎?”
“可以。”裴系青似乎忽然有些拘謹,將手機倒扣在枕頭邊,半靠著床頭,脊背有些繃緊。
他把被子往旁邊收了收。
“怎麼忽然就傷了手?”
“被餐車給撞了,”裴系青笑笑:“然后餐車上面的自助餐爐砸下來。”
陸明州端詳片刻:“這麼不小心啊。”
“是啊,”裴系青似乎更無奈了,“我甚至不知道背后的餐車是怎麼從電梯里遛出來的,他們說可能是輪子松了,可能是餐車太重了沒剎住,總之就是這樣了。
”
“后背也撞到了?”
裴系青點點頭,聽見對方問:“方便看一下嗎?”
他遲疑了一會兒,見陸明州面色清明,并沒有其它的意思,便微微側過了身,“我用一只手可能撩不起衣服。”
陸明州意會,將他的病服后面小心的抬起一截,這個舉動對于剛認識不久之間的人來說還是過于親密了,他看見對方背后的一片皮膚起了層細密的小疙瘩,掩在衣服后面是一大塊兒的淤紫,周圍泛著青,看起來被撞得著實不輕。
“上過藥了嗎?”
“已經上過了。”
“看起來確實挺嚇人的。”陸明州放下他的衣服下擺,視線里最后一截流暢的背部線條被寬大的衣服遮住,他在心里嘖了一聲,“我覺得不管是不是意外,你都應該去找酒店,找一下當天電梯里的監控。”
“這是……”裴系青目露迷茫:“什麼意思?”
“這也算是給你自己一個交代,當然,要是你覺得太麻煩的話,那就沒事了。”
見他好像在沉思,陸明州笑了笑,“我給你削個蘋果吧。”
裴系青下意識道:“這怎麼好意思——”
陸明州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柄小刀來,拆開果籃拿了一個蘋果,“這也沒什麼不好意思。”
裴系青不知是讀懂了他眼中的意思還是想到了什麼,忽然安靜下來。病房里的另外兩個病人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覺,反正就沒什麼動靜,一時只有陸明州慢條斯理削蘋果的沙沙聲。
他的手指很長,骨節分明,拿刀的時候分外好看,裴系青便盯著他的手走神。
“為什麼忽然就要借錢?”陸明州將蘋果皮削出長長一條,“你是不是生活上有什麼困難?可以直接跟我說。
”他說:“就算是為了答謝你之前,我也會幫你的。”
“你說想要借四萬,其實我可以直接給你,不過你可以跟我說說你的難處,說不定我可以幫到你呢?”
“陸先生,”裴系青看著越來越長的蘋果皮:“你對誰都這麼熱心嗎?”
“當然不是,”陸明州動作不停,“只是對你而已。”
這句話已經可以算是明示了。
裴系青第一次不知道該怎麼接別人的話。
“你應該是田心村的本地人吧,看你對那里的地形很熟悉,會在晚上出門。”
“算…是吧。”
陸明州又道:“你的家人在哪兒?是家境不好嗎?”
“……”裴系青沉默一會兒,忽然短促的笑了一下,“家境挺好,甚至還開了一個農莊呢。”他避開了家人的問題。
“那為什麼要這麼倉促的只身跑出來打工,”陸明州似乎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窘境,“還要上班上得這麼辛苦,甚至受了傷也沒跟家里說吧?”
畢竟除了他,好像并沒有其他人有來看過裴系青的痕跡。
蘋果皮被完整的削下來,陸明州將蘋果均勻的分瓣切開,遞到他唇邊,裴系青望著他眼底仿佛已經有所洞悉的神色,張唇將蘋果含進嘴里,“因為富裕是他們的,我仍舊負債。”
原來并不是真正的家人,陸明州往自己嘴里也放了一塊蘋果,“那你這麼努力的出來賺錢,是為了擺脫他們嗎?”
“說不上擺脫,”裴系青垂下眼睛,退了一步:“只是脫離的條件罷了。”
陸明州真正笑起來,好似談判將到達最后一步的勝券在握,“那你在現實里真正還欠多少?”
“二十萬。”裴系青吐字清晰。
陸明州放下蘋果和刀,用紙巾擦拭著指縫里的汁水:“二十萬,會不會太少了些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