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隱青確實沉默了很長時間。
因為他在回憶季嶼的那個問題——你昨天比賽完去哪了?
昨天初賽,他跟季嶼不是一個組,他在小組的順序靠前。
本來他打算比完賽,不管結果如何請季嶼吃頓飯再回學校的。
這段時間季嶼幫了他很多,他也愿意交季嶼這個朋友。
心里盤算得好好的,誰知工作人員剛把他前面一名選手叫進去,他的手機鈴聲響了。
——來自奶奶治療的私立醫院。
他不敢耽誤,走至窗邊小聲接了起來。
是個壞消息。
醫院說奶奶病情加重,要麼加錢手術,要麼建議轉院。
他當時就慌了。
加錢手術,他沒錢。
轉院,整個華城已經沒人愿意收治奶奶了。
也就是此時,他聽到旁邊兩名選手小聲交流。
一人說:“我聽說能在這檔節目前十名出道都有獎勵哎。”
另一人附和:“是的,好像除了豐厚的出道資源,最高的連獎金都有五百萬呢。”
原本沒報什麼期望的初選,就這樣被他重視了起來。
他答復醫院加錢手術,并承諾一小時后去醫院簽字。
在期望和忐忑中,他按照此前跟季嶼商量好的,在初選現場唱了一首歌。
他自認為沒有失誤,但面試官們卻搖搖頭,對他說:“很遺憾,你沒有通過。”
沒有期望,就沒有失望。
如果不是快速掙醫藥費的唯一路徑被堵死,他想他不至于那麼難過。
特別是等他趕到醫院,看到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奶奶,他整個人就崩潰了。
護士還在不停催促他繳費。
他如果有錢,難道不想救奶奶麼?!
那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好無能,好失敗。
——看著奶奶受苦卻一籌莫展,連掙錢的能力也沒有,甚至連一個小小的選秀初選他都被淘汰了。
就在他掙扎無數次,準備再次向季嶼借錢時,厲寒出現了。
對,就是前幾天一直加他微信,但他始終沒通過的厲寒。
他跟一個院領導一邊走一邊聊著什麼,看到他后便讓院領導先走了,徑直來到他身邊,喊他:“沈隱青?”
他抬起了滿臉淚水的臉。
“怎麼了?”
厲寒將口袋里的帕子遞給他,沒了前幾日突然來抓他的狠厲,多了幾分不知真假的關心。
接近正午的陽光很足,打在厲寒的身上,讓他鋒利的線條都柔和起來。
或許是在絕望時貪婪那點關心,或許是壓抑久了渴望一點釋放,又或許是生活的重擔終于壓垮了他最后一絲理智。
沈隱青也不知道他當時怎麼想的,將窘迫的心思袒露給了面前的人。
“我奶奶需要手術,但我沒錢。”
今天的厲寒似乎格外好說話,他直接道:“我當什麼事,我幫你,別哭了。”
找季嶼幫忙已經是他的底線了,他怎麼可能欠厲寒人情呢。
“不用了,我找別人幫忙。”他想都沒想就拒絕了。
厲寒笑了笑,意味不明。
他緩緩俯身,最后半蹲在了他面前,與他平視,語氣輕了點:“你打算找誰幫忙,季嶼嗎?”
哪怕他的聲音很低,姿態也不高,但沈隱青還是立刻察覺危險,往椅背上靠了靠,眸子微縮:“你怎麼知道?”
厲寒垂頭,沒回答他的問題,還維持著蹲在他面前的姿勢,自說自話般輕言。
“你知道季嶼不是季家人吧?他能借你多少錢?你知不知道他所有的錢都是郁遲給他的?”
厲寒一連問了他三個問題。
有的是他知道的,有的他的確不知情。
還不等他回答,厲寒又問:“你知道郁遲為什麼給季嶼錢嗎?”
“他們……感情好吧。”
從上次跟季嶼的聊天中,他也能看出郁遲對季嶼不錯,季嶼也挺在乎郁遲的。
不想,厲寒聽到這個答案笑了笑。
“感情好?”他反問,而后點頭,“確實感情好,那你知道是哪種感情嗎?”
他們不是兄弟麼,還能是哪種感情?
他沒答,厲寒也沒讓他答,只輕聲道:“你知道季嶼每天晚上要陪郁遲一起睡覺嗎?”
說到“睡覺”兩個字時,厲寒抬眸直視他,眼里是濃濃的興味。
什麼?!
當時他的腦子“轟”的一下炸開了。
許是看到他眼底的震驚,厲寒起身,緩緩坐到了他身側的長椅上。
如閑聊一般繼續轟炸他搖搖欲墜的內心:“為了借錢給你,季嶼對郁遲言聽計從。所以,你還愿意找他借錢嗎?”
那時,他的腦子很亂,有什麼東西正在以點連線——
“他們之間發生了一點尷尬的事。”
“在他朋友想送他上學時拒絕了下。”
“說自己最近忙,不跟他見面了。”
“這怎麼能叫犯賤。”
“回我哥哥家。”
“我最近應該都住他那。”
不用找季嶼求證,他差不多就知道厲寒說的不會太假。
在他陷入混亂的回憶和思考時,身側的厲寒又開口了。
他說:“你找季嶼只能借錢,但這家醫院是我投資的,我可以給你奶奶最好的治療,不讓你有任何后顧之憂。”
說實話,他就是在那一刻動搖的。
過早承受生活重擔的他,自然知道不會有天上掉餡餅的事。
所以他直接問:“你想要什麼?”
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值得厲寒費心思的事,除非跟郁遲覬覦季嶼的東西一樣——他們的身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