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方難得有幾分閑散的模樣，靠在車站的廣告牌邊，像是有些出神，對周遭許許多多向他投去的目光渾然不覺。

　　似是若有所感，黎應忽地抬起頭，朝這邊望來，直直與江昱對上眼。

　　兩人四目相對，小片刻后，江昱咽了咽喉嚨，率先撇開了眼。

　　黎應站直起身。

　　趙聞率先迎了上去：“你怎麼來了？”

　　微微一頓后，他含笑看了眼身旁的江昱：“來找小江昱啊。”

　　聞言江昱當即背一挺，瞥了一眼黎應，別開眼：“不是，他不是來找我的。”

　　他們沒約過。

　　黎應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了幾秒，直白地說：“我是來找你的。”

　　江昱：“……”

　　這情況怎麼看怎麼不對勁，趙聞意味深長地在他倆身上脧巡一圈，當即決定遠離戰場。

　　“行，那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了。”趙聞說，“小江昱，你也別擠公交車了，就坐你的專屬車回家吧。”

　　江昱：“……”

　　-

　　江昱上了黎應的車。

　　車子一路開到江昱家樓下，兩人都沉默著沒說話。

　　黎應停下車，江昱也默契地沒直接走，兩人安靜地在車里坐了一會兒，依舊沒人說話。

　　直到黎應熄了火，車廂里的音樂戛然而止。

　　音樂一停，整個車廂頓時安靜下來，江昱當即就有點坐不住了。

　　他也不知道為什麼，跟黎應一起呆在這種靜謐又窄小的空間，令他極其不自在，整個人跟要冒火一樣。

　　黎應看他坐立難安，輕吁了口氣，而后沉聲問：“餓嗎？”

　　“……還行。”江昱舔了舔唇。

　　又沉默了半晌，黎應拿出一片樹葉標本，遞給他：“你說的這個愿望，還作數嗎？”

　　江昱微微一頓，兩人皆沉默了片刻。

　　正當江昱繃著神經，以為黎應會不會提出什麼過分要求時，就聽對方輕聲問：“我用它換你一頓飯的時間，可以嗎？”

　　說著黎應偏過頭來看他：“為難嗎？”

　　聽見他的語氣，江昱不覺輕眨了兩下眼，莫名有種不對勁的感覺。

　　最后他們去了江昱最愛吃的那家燒烤店。

　　原本江昱以為黎應要跟自己說些什麼，結果一頓飯的時間，對方什麼都沒有說。只是如往常一樣替他點愛吃的烤串，替他洗碗筷，給他倒水，吃掉他不愛吃的青椒，一頓飯出乎意料得沉默。

　　江昱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。

　　這頓燒烤他們吃了很久，黎應點了很多東西，壓根吃都吃不完，最后全浪費了。

　　吃完飯，黎應照例送他回家，車子一路開到江昱家樓下。

　　這次沒有漫長的沉默，兩人安靜地坐了一會兒，黎應輕聲開了口：“江昱，你是不是，有點討厭我？”

　　江昱一愣，側過頭，就見黎應目視著前方，表情很淡：“你不喜歡，我以后不會再來打擾你，你不用刻意躲著我。”

　　江昱心頭驀地一慌，然而還沒來得及等他說些什麼，就聽黎應繼續說：“如果你討厭我的話，我以后不會跟你出現在一個場合。”

　　江昱頓時有些慌張，開口時嘴皮子都顫了兩下，語氣焦急：“我沒，我不是討厭你。我、我只是，我只是在想，我們還可以繼續做好朋……”

　　黎應抿直唇線，直接打斷了他：“江昱，別再給我希望了。你根本沒法接受一個喜歡你的同性朋友。”

　　他說到后半句時，胸膛微微起伏，手上不自覺握緊了方向盤。

江昱愣愣地看著他，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黎應生氣，腦子一下子有點短路。

　　江昱能感覺到黎應情緒很差，好像就在剛才那一瞬間爆發了。

　　雖然他之前一直躲著黎應，可他們并沒有過度斷開聯系，黎應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找他，雖然是單方面的。

　　可看到他現在這幅要跟他斷開關系的模樣，江昱十分慌張，好像特別害怕失去些什麼。

　　江昱咽了咽口水，不知該說些什麼，只能憑著本能抓住對方。他一只手抬起抓著黎應手臂，就感覺對方握著方向盤的手在微微發抖。

　　江昱這才發覺，過去他一直都在自欺欺人。他明明知道黎應會難過，卻只顧慮到自己的無法面對，還不斷催眠自己“對方那麼厲害的人，怎麼可能會為他多難過”來逃避內心的譴責。

　　“我不是故意躲你，我只是……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。我好像，不太敢正視現在的自己。”江昱聲音很低，像在喃喃低語，“我真的不是故意躲你，我一直把你當朋友的。我們，能不能還像之前一樣相處？”

　　話落，車廂內安靜了片刻。

　　“不可以。”黎應說，這次他出乎意料得堅決。

　　江昱看著他，過了好幾秒，才掀動嘴唇：“為什麼？”

　　“我們不可能做朋友。”黎應說。

　　江昱沉默了幾秒，手上像是沒有了力氣，緩緩松開了他。

　　感受到手臂上的力道消失，黎應緊了緊方向盤，低聲說：“你不會想跟我做朋友的，你也不想要一個，對你有非分之想的朋友。”

　　微微一頓，黎應像是破罐子破摔：“你也不希望，你朋友跟你在一起的時候，會想抱你想親你。

”

　　聽到最后一句話，江昱心頭猛地怦砰跳了幾下，連手都控制不住地輕微在發顫。

　　有一種模糊的念頭冒出腦子，他好像第一次清晰地認清那抹念頭，清晰到他再也沒有自我麻痹的可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