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書言的眼睛也是潮濕的,像夜色下的海,一眼望不到盡頭,直勾勾地看著段執。
段執好不容易被壓下去的火,又被點燃了,甚至比剛才更灼熱,成了燎原之火。
他低頭看了眼浴缸,水是透明的,可以清楚地看見下面的情況——季書言并沒有立刻得到緩解,還在難受地動來動去。
浴室白色的光灑下來,照在季書言身上,他的皮膚是白的,浴室的瓷磚是白的,一切都是白色的,干凈得像纖塵不染。
只有季書言的嘴唇是紅的。
沁著血一樣,被他自己咬破了嘴角,可憐地腫著,像一枚熟透的果實,引誘人去親吻。
段執閉上了眼。
他腦海里又出現了兩年前車站里,那個穿著駝色大衣站在他面前的季書言,如同雪一樣清冷,黑色的眼睛不帶情緒地看著他。
但很快那個季書言就水霧一樣散去了。
他再睜開眼,還是這個浴室,季書言依舊像個勾魂的妖精躺在他面前,并且還試圖從浴缸里起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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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一把按住了季書言,四目相對,季書言愣怔地看著他,霧蒙蒙的眼睛,潮紅的眼角,頗為委屈。
段執跟他對視良久,終于敗下陣來。
他把手伸進了水里,摸索著,他望著季書言的臉,不敢想明天醒來以后,季書言該爆炸成什麼樣。
他空著的一只手輕輕托住了季書言的臉,居高臨下地望著他。
“季書言,你要我幫你麼?” 他輕聲道,“要就點頭。”
雖然此刻的話都做不得數,但他卻還貪心的,自私的,想要季書言回應。
他想聽季書言說 “要。”
而季書言已經很難正常思考了,他抬頭望著段執,隱約覺得這個人熟悉,身上有種令他安心的感覺。
他不常喝酒,更不喝醉,除了不喜歡酒精,還因為他酒量實在糟糕,喝醉了尤其好騙。
所以不管段執問什麼,他都乖乖點頭了。
“要的。”
至于要什麼,他自己其實也不清楚。
段執眼神暗了暗。
浴缸里水面上的水波漾開一層又一層,如平靜的湖面被投入了石子,擴散起漣漪。
季書言繃直了腳尖,脖子也像瀕死的天鵝,像后仰去,他吊在段執身上,覺得自己像無根的浮萍,隨著水流飄來飄去,沒有方向。
在暈眩的視線里,他轉過了臉,濕潤的眼睛盯著段執。
他還是想不起眼前的人是誰,卻又隱約覺得這個人很好看,很溫柔,所以他像本能般抬起了頭。
段執正皺著眉,努力不去看季書言,嘴唇上卻猝不及防一涼。
他低下頭,正與季書言的視線對上,波斯貓一樣高貴清冷的眼睛,此刻正映著他的影子。
季書言親了他。
像蝴蝶吻了花,春風拂過柳枝,柔軟得不可思議。
浴缸里的冷水溢出來,弄濕了段執的衣服,他卻一無所覺,僵直地坐在那里。
過電般的酥麻感從尾椎骨一路通到心臟。
他手里的淋浴頭掉在了地上,發出清脆的砰得一聲,水花四濺,落在瓷白的墻磚上,也落在段執的眉骨和睫毛上。
段執僵了好一會兒,才拿手背抹掉了濺在臉上的水。
水是冷的。
這個吻也是冷的,一觸即離。
但這是他的初吻。
由他心上人賜予,在這間廉價的,白色的浴室里。
第6章 羞憤
浴室里安靜了好一會兒,只有花灑往外噴著水的聲音。
大概是得不到回應,季書言不滿地唔了一聲,手攀上段執的肩頭,就想把人往下壓。
段執一只手就制住了他,牢牢地抓住了季書言的肩膀,太用力了,季書言甚至吃痛地叫了一聲。
“別亂動。” 他啞著聲音警告,聽上去甚至有點冷。
他偏淺的眼瞳死死地盯住季書言,在冷白的燈光底下,甚至有點像一條即將發動攻擊的毒蛇,森冷又專注,但俊美深邃的五官又使得他極為性感,嘴唇上沾了水珠,頭發也半濕地凌亂著,帶著不同平時的野性。
段執有點惱火,他忍著不去碰季書言已經夠艱難了,季書言卻還不要命地來撩撥他,真當他是什麼圣人嗎?
但季書言喝醉了,跟喝醉了的人是講不了道理的。
而他是清醒的。
段執深呼吸了一口氣,空氣里夾著一絲很淺的小蒼蘭的味道,是洗手臺旁的香薰,已經蒸發得接近尾聲,濃而低劣的香味都散去了,只留下一點溫柔的余調。
季書言身上也曾有過小蒼蘭的香水味道,很淡,遠比現在空氣里的要優雅低調得多。
他閉了閉眼,慢慢松開了抓住季書言的手,眼神里的攻擊性慢慢褪去,又恢復了平時玩世不恭的樣子,像野獸收起了利爪,裝出無害的表象。
他輕輕彈了下季書言的額頭,警告道,“安分點,不然明天有得你哭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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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警告起了作用,還是季書言的藥性緩解了,之后季書言真的沒再亂動,躺在浴缸里,半夢半醒地靠著邊緣。
十分鐘后,他把季書言從浴缸里抱了出來,擦干凈身體,換好浴衣又塞進了被子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