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點五十五,離他的鬧鐘還有五分鐘。
季書言嘆了口氣,人為什麼要工作呢,又不是他自己想接手醫院的。
最開始他只是為了好好養季圓才拼盡全力,如今季圓也長大了,他為什麼還沒退休?
他痛苦地思索了五秒,還是掙扎著從床上爬了起來,擼了一把頭發,準備去浴室洗漱。
等他路過沙發旁,看見空空如也的沙發,被子整整齊齊疊成豆腐塊,他才后知后覺地想起,昨天他的房間里還睡了一個人。
人呢?
他不可思議地盯著那床疊好的被子,沒想到段執看著懶懶散散,居然起得這麼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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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書言洗漱完,穿好衣服走下來,臉上已經看不出剛才掙扎起床的樣子,藍底白色細紋的襯衫襯得他格外清爽。
他走到廚房,發現段執果然又很自來熟地站在里面,正在煎蛋和烤面包,一米九的個子,把他家的操作臺都襯得袖珍了。
看見他進來,段執舉起鍋鏟打了個招呼,“早安,季叔叔。”
“早。” 季書言往流理臺上看了一眼,發現上面還放著剛買的小籠包,麻團,豆花和油條,真是中西結合,種類繁多,生怕人餓著。
他看了段執一眼。
段執翻著煎蛋解釋道,“我聽季圓說你喜歡中式早餐,又喜歡煎蛋和牛奶,所以干脆都做了。”
挺貼心。
但可惜他只有一個胃。
“下次不用這麼浪費,而且也沒道理讓你一個客人做早飯。” 季書言說道。
段執心里笑了一聲,原來季書言默認了還有下次。
季書言也沒跟段執客氣,他起得早還真有點餓了,從柜子里拿出碗碟,夾了一個麻團吃了起來。
咽下半個以后,他才問段執,“你怎麼起這麼早?你們不是九點半才上課。”
段執把煎蛋鏟進盤子里,“睡不著,干脆起來做早飯。”
季書言又夾走一個煎蛋,“你們這年紀有什麼睡不著的,趁年輕多睡點,不然到我這時候,你想睡也沒得睡了。”
他又嘆了口氣,真不想上班。
偏偏不去還不行,這是他自家的私人醫院,他爸倒是快樂了,把醫院甩給他,現在過上了可以出門釣魚的半退休生活。
代價就是他要開始做牛做馬。
明明說是主任醫師,但許多事情已經壓在他身上。
段執關了火,把東西一樣樣搬到了外面的桌上。
季書言就像一個自動跟隨器,端著碗也坐了過去。
他雖然一副不想面對生活的喪喪的樣子,吃東西卻毫不含糊,臉頰微鼓,像個在存糧的倉鼠。
段執手癢癢的,總想去戳一下。
但他要真這麼干了,季書言大概會把碗都砸他頭上。
他不得不放棄了這個念頭,坐下來拿了碗豆腐腦,油條撕開,泡進豆花里。
季書言在對面露出了嫌棄的表情,“你這什麼黑暗料理,油條都不脆了。”
段執擦了擦手,“我們家都這樣吃。” 他拿勺子舀了一勺,問,“要試試嗎?”
“拒絕。”
季書言安靜地喝完了他那一碗豆腐腦,郁悶的心情終于被食物撫平了一點。
他擦了擦嘴角,又去一樓衛生間里漱了下口,才站起來去拿公文包和車鑰匙。
他對段執說,“我去上班了,你跟季圓自己去學校,想開車的話我車庫里有,季圓知道鑰匙。”
說完,他就去門口換鞋了。
段執慢悠悠地送他到門邊,身上還穿著季書言的居家服,秾艷的五官在晨光里尤為勾人。
季書言抬頭看了一眼,心想這要是讓外人看了,十個有九個得亂想,覺得這兩人昨晚肯定鬼混了。
而段執卻在想,要不說他季叔叔單純呢,嘴上說想跟他保持距離,卻又連車都隨便他開。
這讓他怎麼能不心猿意馬,胡思亂想呢?
他頗為沉痛地想,我也不想這麼癡漢的,可是季書言他沒事就釣我啊!
看季書言換好了鞋,他順手把公文包遞給了季書言,“路上當心。”
季書言接過來,心里總覺得哪里怪怪的。
他跟段執沒熟悉到這份上吧。
但人家昨天都留宿了,晚上還 “坦誠交流” 了,太矯情好像也沒必要。
他點點頭,“知道了。” 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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段執望著他遠去的身影,想起昨晚季書言說,在他被季圓帶回來前,就曾經見過他了。
但季書言不知道的是。
在他認識季圓以前,他就也見過季書言了。
那也是冬天,他站在車站里,手里被人塞了一把傘。
他抬起眼,看見了一個遠去的身影,穿著駝色的大衣,背影清瘦高挑,黑發下露出一截天鵝般的脖頸,白皙漂亮,在人群里如同寶珠般閃閃發光。
讓他念念不忘,一直至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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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書言開車去了醫院,先打開電腦看了一眼今天的工作安排,然后又去查房,一一過問他現在照管的病人,還要帶新上崗的年輕醫生。
06 號床是個五歲的小姑娘,叫章蕊,因為先天性心臟病住院,房間隔缺損。
她剛吃完醫院配的早餐,正在床上玩洋娃娃,看見季書言來了,甜乎乎地笑了一下,“季醫生好。
”
她叫季書言是跟大人學的,爸爸媽媽都叫季書言醫生,她也就有樣學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