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間才六點。
早點吃什麼呢,他站在廚房摸下巴,拉開冰箱拿了昨夜吃剩的晚飯,放點水煮稀飯。
天還陰著,廚房窗口望出去,正好對著院子里幾棵殘敗的虞美人,鵝黃色的花瓣被雨打得憔悴,好生可憐。
他就這麼呆呆站著,看了好久。
時間慢慢的走到九月底了,醫院里的氣氛越來越緊張,每一個都打起了十二分菁神,等待著上頭的晉級檢查。佟西言的工作量依舊很大,這種繁忙跟科室里忙病人的感覺大不一樣,他總是忍不住要皺起眉頭來嚴厲的說話,尤其是重復過很多次的注意事項,一定要板起臉來警告,才能有些成效,這讓他很無奈,他本想和同事們相處的平淡融洽點。
刑墨雷對此倒沒有什麼意見,他認為佟西言或許也有必要改改姓子,只要他每周跟自己在一起的時間能有四天,其它事情,他不太關心,因為腫瘤外科的工作也一樣不輕松,況且他還得掐出時間來打打麻將。
行政部門不斷的開會,各式各樣的會,孫副總覺得什麼事都沒有準備好,他在各種會議上重復再重復,請各位同仁多辛苦,一定要把級晉上去。
王副也已經盡力跑他的人脈。
但是大家都覺得差一點,差了一個頭兒,總得有個人,在檢查團下來的時候,帶領著所有人菁神抖擻的去應對,去經受各式苛刻的刁難以及匯報如司法考試一樣的工作報告。
這個人,只能是梁悅。
這天晚飯后,梁氏父子在小區里散步,踩著合歡樹凋零的粉紅色的花,他們走得很慢,因為梁宰平總是彎腰去撿那些落花,手里拽了一大把。
繞著小區走了一圈,回到家里,老保姆說,醫院里來過電話了,是佟醫生,一會兒還會再打來。
梁悅回撥了過去問什麼事。佟西言把眾人的意思說了。梁悅說:“不行,我沒有時間,而且,我是最不熟悉的這些的。”
佟西言無奈的說:“孫副讓我告訴你,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。”
梁悅樂了,說:“怎麼著,你們還想逼宮啊?”
佟西言說:“對。”然后電話就掛了。
梁悅有些莫名其妙,只當是佟西言忙暈了,怨念太大,可沒過多久,他正在教梁宰平看書,老保姆就進來報告說,治安崗打電話來,說醫院里有人來看院長。
梁悅說讓他進來吧。
結果開了門,才發現不是“他”,是“他們”,一大群人幾十個,站在梁家大院門口,把保姆嚇了一跳。
梁悅從書房窗戶往外看,暗暗叫了一聲,抄,真來逼宮啊。
擋是擋不住了,只好讓進來,順便瞪了佟西言一眼,可對方視而不見。
幸虧是書房有足夠大,幾十個人站著,倒還不算很擠。保姆一趟一趟的給客人倒茶,等給所有人上了茶,家里的一次姓杯子用光了,她也跑累了。
梁宰平自醒了以后,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人高密度的站在一起,連穿著都驚人的整齊相似,一個個的跟他鞠躬,叫院長。
梁悅幫他拉端正領子,眼神掃著這些人,該來的都來了,不該來的也來了,于是只好說:“都找位置坐啊。”
沒人做聲。一個個都盯著他。梁悅背后有點冷,靠近梁宰平,走投無路問:“你們到底要干什麼?”
佟西言帶頭發言:“我剛才已經在電話里說過了。
”
梁悅說:“我我我我沒聽清楚。”
孫副是恨鐵不成鋼,上前一步,痛心疾首:“梁悅!你要眼睜睜看你父親辛苦打下來的江山統統毀了不成?!”
梁悅縮進梁宰平懷里,他那茫然無知的父親條件反射一樣摟住了他的腰。
他陪笑,說:“那不是有你們呢嘛……”
“我們什麼都能做,就是做不了院長這個位置。”佟西言看他,心里道歉,對不起了梁悅。
“那你們想我怎麼樣?!”小太子有點惱了。
孫副說:“明天就去找律師,辦財產轉移,一系列的手續都要盡快辦好。”
“……二十三歲的院長?別開玩笑了。”
“誰跟你開玩笑?!”孫副簡直是在斗地主:“梁悅,你看看你父親,他這十幾年,為了醫院嘔心瀝血,連個伴兒都沒功夫找,辛苦半輩子才有現在的規模,你夠走運了,他出事這些時間,醫院里沒有一個人走開,一個個都忠心耿耿的守著自己的位置,你呢,你倒好了,干脆一撒手不管事,你是拿我們開涮呢吧?!今天你一定得給個話,你以為我帶著他們是來做什麼的?我是帶他們來辭職的!”
嚯!不得了!赤luoluo的逼宮啊這是!
梁悅被喝得兩只手不停掐梁宰平手臂,冷汗都要流下來,驚恐看著孫副,困難的咽了一口口水。
人群中有些人也一樣被孫副的嗓門驚到了,王副拉孫副袖子:“老孫!你別嚇著他……”
孫副呼呼喘大氣,哆哆嗦嗦掏衣服口袋里的硝酸
甘油,佟西言趕緊給搬了條轉椅讓他坐下。
梁悅看著這一群醫院的中流砥柱,萬念俱灰。他看著梁宰平,他也在看他,但目光里什麼都沒有。
等孫副吃了藥,稍微平靜了一點了,他才沮喪的說:“好吧,給我三天時間,我會給你們答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