佟西言趁著父母親都陪著丈母娘,趕緊把手上的活結了,上監護病房去看梁悅,擔心藥姓過了,他還是不能接受現狀。梁宰平一向寵溺無度,突然這麼一撒手,糖罐里泡大的梁悅,這壺黃連水恐怕難咽。他對梁悅一直有種說不明的親切好感,第一次為外人這樣心疼,就像心疼早早。
監護室外面擺滿了各色花籃,有署名的沒署名的,大大小小數十盆。梁宰平有個強大的人際關系網。想必外人都已經知道消息。
梁悅與神經外科主任小聲談事,余光瞟到佟西言,對他輕點了個頭,示意他稍等。
今天的梁悅看起來與平時有很大不同,似乎一夜之間就長大了好幾歲,眉眼棱角看起來越發像他的父親,連說話時的樣子也有了大人的味道,只是身形憔悴的不像樣,那點薄底子原來就風吹即倒,此刻竟能撐起來,到底是梁宰平的兒子。
“你來得正好,刑墨雷跟你說了嗎?”梁悅帶上監護室的門,留一室安靜。
佟西言說:“我沒有碰到他。”
放在寫字臺上的手機響了,是梁宰平的。梁悅剛要坐下,又站起來去接,視線沒有離開梁宰平略微浮腫的臉。
“……不是,他現在,不方便接電話,請問你是哪位?……不,他沒法給你回電話,有什麼事,你可以跟我說,他是我爸爸……哦!是您啊蔡伯伯,我說呢,聽著您的聲音都覺得親切……是的,不過沒有什麼大礙,休息一段時間就會好……對對,謝謝您了,您真是有心……”
講電話的樣子跟語氣,都像是沒事人一樣,沒見到病床上的梁宰平的人,倒真要被糊弄過去了。
佟西言皺眉頭,看梁悅掛了電話,全身脫力一般坐下來。本來多麼任姓的一個人,要他一下子承擔梁宰平所承擔的,老天爺太狠心。
佟西言撫平床角一點皺褶的床單,問:“神外主任怎麼說?”
“……沒什麼。”梁悅抬頭看他,彎起的眼睛與其說像笑倒不如說像哭。
佟西言蹲下來,伸手摸摸他的耳朵,低聲安慰:“別擔心,會好起來的,你爸爸見不得你吃苦。”
梁悅低語:“早知道不跟他吵了,還是頭一回生這麼大氣呢,話都不跟我說,看也不看我一眼……”
佟西言心臟又緊縮了一陣,連忙問:“你要刑主任跟我說什麼?”
梁悅捏鼻梁根,疲憊的說:“我想你能來院辦,那幫老家伙,這會兒面上應得挺好,真有事兒,也只有爸爸鎮得住,你來幫我,我不至于一個人。”
佟西言以為梁悅是病急亂投醫,說:“我從來沒有接觸過行政方面的工作,你要找人幫忙,我給你找更合適的人。”
“我只是想有個自己人在旁邊,從前不知道他為什麼忙,現在是不知道,他是怎麼擠出來那麼多時間留家里……明天開始你不用去科室了,七點整直接到這里來找我,七點半跟我去辦公室。刑墨雷那邊你不用擔心,我都跟他說好了。”
“梁悅……”
“你就當是幫幫我!”梁悅突然大聲,像只受傷嚎痛的貓子。
佟西言不忍心再開口了,況且梁宰平躺在那里,只要是還在醫院上班的人,誰都無法正面拒絕梁悅。
回科室沒見著刑墨雷,找個商量都不行,佟西言坐在辦公室角落的位置發呆。辦公室的門突然被猛踹開了,呼呼呼進來十來個人,其中一個大塊頭的中年男人兇神惡煞似的大聲問:“佟西言在哪兒?!”
辦公室里的小醫生本來在打病歷,一看著來頭像是家屬要鬧事,沒等佟西言回答就站起來問:“你們干什麼?”
“干什麼?!我們把人托給你們醫院是來治病的!不是來尋死的!你們說,怎麼辦吧?!”
佟西言站起來,仔細打量人群,總算看到一個眼熟的,像是妻子的姨母,覺得莫名其妙,問:“阿姨,你們怎麼來了?”
“怎麼,不來,由著你們謀財害命?!”女人很是兇悍,呼啦一群人全圍了上來。
“說話小心點!”小醫生熱血難耐,佟西言連忙把他拉身后,說:“阿姨是為爸爸的事吧?早上本來就想給你們打電話的,一忙給耽擱了,是我的錯。”
“哼!說吧,你們醫院打算怎麼辦?!我們送進來的可是好端端的大活人!你們還人!”
佟西言整一天都有點頭昏,一時反應不過來,立在那里困惑的想,什麼怎麼辦啊?一個聲音從后面撲了過來:“你們要做什麼?!你們要做什麼?!”
人群外沖進來的是佟母,攔在兒子身前,質問:“你們好意思來?!好意思問?!你們算是什麼東西?!”
佟西言連忙扶住老太太的肩膀:“媽……”
佟母就跟放鞭炮似的:“你們的人?老爺子跟你們什麼關系?啊?你哥?你姐夫?你叔?誰認識啊,一年到頭你們管過人家死活嗎?!好哇,現在你們都找來認親了,他還躺在病床上的時候,怎麼沒見你們誰出來叫一聲?!”
“我們不知道!”
“住了一個禮拜你們不知道,他早上才出事,你們現在就來了,這是什麼?是蒼蠅!聞著臭味才出動!”佟母憤怒的幾次打掉兒子捂自己嘴巴的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