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素媛看了眼兒子,她斟酌了一會兒才慢慢道:“你是不是不想去考中音了?”
季欽揚轉過臉,挑眉道:“當然不是……你不要多想。”
莫素媛嘆了口氣:“我只是覺得你積極性不高,之前收到推薦信的時候看你還挺有興趣的,這要去考了反倒沒見你多重視。”莫素媛伸出手,她理了理兒子的劉海溫柔道:“我知道你還報了上音……但是自己真正想要什麼,媽媽還是希望你能想清楚。”
季欽揚把耳機扣在頭上,他拉著扶手,隨著車廂晃動,山塘街除了過年,不論什麼時候人流量都很壯觀,車站上擠滿了等車的人。
橋上擺著炸臭豆腐的攤子,小販已經和季欽揚很熟了,老遠就打招呼:“今天吃嗎?”
季欽揚笑著擺了擺手:“不了。”
他下了橋,走在岸邊上;穿過窄巷,最后停在了謝孟家的院門口。
張秀娟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,半掩的門扉擋住了季欽揚的身影,她并沒有看到他。
男生靜靜的站了一會兒,他聽到謝孟在屋里喊了一聲:“好婆。”
張秀娟旁邊的老式收音機里放著《紅樓夢》,老太太聽的入迷,過了許久才答應道:“哎。”
謝孟走了出來,手里端著碗筷。
“好婆。”男生哄道:“吃飯了。”
張秀娟像小孩兒一樣不怎麼樂意:“吃不下。”
謝孟拖了把椅子過來:“吃不下也要吃點,我喂你。”
老太太又嘀咕了一句什麼,最后仍是乖乖吃了小孫子遞到嘴邊的飯菜。
“老了。”張秀娟邊吃邊嘆了口氣:“這幾天老做夢,夢到你爸爸媽媽呀,說要接我到身邊孝敬我。”
謝孟笑了笑:“我孝敬你還不夠啊。
”
張秀娟哼了聲:“還輪不到你孝敬呢。”
謝孟沒說話,他喂了幾口飯突然停下來,握住張秀娟的手:“讓我孝敬吧,我孝敬你到一百歲,你要活到一百歲,要不然就虧了。”
“傻孩子。”老太太樂了:“誰能長命百歲呀,戲文里那都是騙人的。”張秀娟理了理耳旁的發,她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謝孟的手背:“好婆呀,不想拖累你……你前陣子在看首都的大學是吧?那是□□呆過的地方吶,老婆子我一輩子都沒去過,我孫孫要是能去,那是多驕傲的一件事。”
張秀娟看著謝孟,她眼角旁的皺紋仿佛刻上了年輪的線條,雙目卻依舊清澄如水:“孫孫你要記住。”她笑著說:“好婆不是你的未來,以后你會遇到比我更重要的人,你呀,要和那人一起走過很長很長的路,過幸福美滿的日子,長命百歲,就跟戲文里寫的一樣。”
書上總說,人年輕的時候容易做沖動的事情,面包和愛情,往往要了愛情的,成熟之后總會后悔。這樣的說法,在許多年后,在季欽揚快要步入不惑之年,經歷過人生事業上的低谷,并且最終獲得成功時,有人也問過他同樣的問題。
“我并不這麼認為。”男人的五官在經歷過歲月的洗滌后仍舊精致奪目,眉宇間沉淀著時間的光華,季欽揚托著下頷,他看著提問的記者,小姑娘被盯的臉都紅了,慌慌張張的低頭看提問稿。
“嗯……也就是說,您更偏向選擇愛情嗎?”
季欽揚挑眉:“不是偏向選擇愛情,而是我仍會選擇愛情。”
“您不后悔嗎?”記者問。
“為什麼要后悔?”季欽揚笑了笑,他側臉對著觀眾,鏡頭里能清楚的拍到他左耳垂上帶著一枚普通的銀質耳釘。
“我失去過面包。”季欽揚慢慢道:“但我一直擁有愛情。”
然而在還只有十六七歲時,就像書里說的,季欽揚是沖動的。
少年帶著耳機躺在用石頭壘砌的河岸邊,枕著小橋流水,任憑傍晚的風吹過自己滾燙而火熱的胸膛。
那是屬于這個夏天的,最后的風。
季欽揚去北京時,謝孟并沒有去送行。他那天有小考,考完后才收到男生發來的短信,內容只有短短的四個字:“等我回來。”
齊飛伸出雙臂枕著后腦勺,喃喃道:“看來老大去的比較遠啊……也許以后每年只有寒暑假才能見了?”
謝孟回了短信,將書包收拾好,張杠杠在一旁看著他:“我也想考去北京,謝孟你呢?”
卓小遠面無表情的拍了擊張杠杠的頭皮:“你先把你成績搞上去吧,考北京說考就考的?”
謝孟笑了笑,他屈起手指彈了彈張杠杠的額頭:“加油吧。”
張秀娟在一個禮拜前又去醫院檢查了一次,結果不是太好,醫生的意思是老人年紀到了,讓謝孟做好心理準備。
“我奶奶身體一直很好。”謝孟皺著眉平靜道:“去年每天早上起來還和我打拳。”
醫生嘆了口氣:“過了80的老人許多都是這樣,我之前也遇到過,平時身體好得不得了,每天早上都跑步的大爺,晚上睡覺突然去了……這跟疾病沒有關系,生老病死,年紀到了,總會有那麼一天。”
謝孟不說話,他看向坐在走廊里的張秀娟,老太太和隔壁病友聊著天,語氣都帶著驕傲的調調。
“我小孫子……高三啦,成績可好了。”
“畢業要到首都去讀書……怎麼可能考不上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