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續有人發現這條巷子出了事,頭頂上不時傳來窗戶唰唰拉開的聲音,有卡拉OK的歌聲,與女人們紛紛摀嘴的尖叫……我向前跑,眼看就要跑出巷口,前方又突然閃出一個身型矮小的男人,我跟他直接撞在一起。
……我再度摔在地上,這一次,再也爬不起來。
捂著開了一道口的腹部,我靠在墻上,血不停往五指縫外冒,那個雙手帶著手套的矮小男人正慢慢從地上爬起來,背著光,臉看不太清楚,只有手上映著光線那把刀,在夜色里閃爍著。
他二話不說朝我撲過來,我下死勁抓住他持刀的手腕,一時間兩個人都咬牙切齒的僵持,對方發現掙不開,就用腳踩輾我肚子上的傷口……
「啊──」我那瞬間真動了殺人的念頭,心想:就算要死,也要拖一個墊背的甘心!
我死抓著他不放,開始笑。
......
夕陽醉了落霞醉了任誰都掩飾不了
因我的心因我的心早醉掉
是誰帶笑是誰帶俏默然將心偷取了.....
......
「我□□媽──」豁出去的放開一手,抓住剩下半截的酒瓶,在那把刀捅過來的同時,也朝那個男人的腰間捅過去。
......
回來步入我的心好嗎?
回來別剩我一個人
尋尋覓覓這一生因你尋尋覓覓這緣份接近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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※四十. 程瀚青
洗完澡倒在床上,差不多三點半了,差不多再三個多小時,我又得起床上班。
我閉上眼,卻遲遲沒有睡意。
忍不住想,高鎮東看見那輛CB-I沒?有沒有看見那把鑰匙?會開心得跳腳嗎?是不是直接飆出去了?…….
也許我是隱隱在等他的電話,或一封信息,什麼都好。
并不是要他跟我道謝。我只想知道,他高不高興?打從心底的高興嗎?.....
躺到四點多的時候,我還是按耐不住給高鎮東撥了一通電話,響了很久,沒人接,直到轉去語音信箱那個機械的女音,我才掛斷。
.......我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。也許只是一下子,也許快到天亮。窗外隱約傳來有麻雀吱喳的聲音,后來我還是睡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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※四十一. 高鎮東
后面幾個男人追上來了。
──那一刻,時間彷佛停止了,直覺告訴我,也許今天我真的會死在這里。
「咳……」我從未離死亡如此進接近過。
躺在柏油地上,聽著附近的歌聲,眼眶燒紅,以前我總以為自己是不怕死的。
但我錯了。
真的錯了。
到這一刻我才發現自己真的不想死。怕,又不完全只是怕。我不想。有點舍不得。
我還有很多事還沒做、還想去──
「砰!」
「干!不是說只給他點教訓嗎!阿勇你動什麼刀啦──大仔沒說弄死他啊!」
「靠夭啊!那是不是他的腸子……他、他死了是不是……阿狗,你去看一下啦…….」
我倒在地上,連根手指都動不了。聽那群人在旁邊嘰嘰歪歪,離我很近,卻都像是沒有再靠近的意思。我在心底冷笑。
阿勇……我想起來了。那個帶著手套拿刀捅我的男人,就是以前拿著條鐵鏈,把阿磊勒到腦部缺氧的那個華山的王八蛋。
那根大拇指被我掰斷后,就進去蹲了。
我想咳嗽,張開嘴,吐出的卻全是血.......
「啊──!」此時不知道是哪家的女人高聲大喊,說什麼殺人了,警察來了…….
.......
「干,快走啦!看這樣應該是活不了了!」
「他會不會認出我們?還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──」
「我聽見警車了,要就趕緊啦──刀呢!」
「操,為什麼是我來──每個人都有份好不好──」
「啰嗦啦!給我,我來!」……
......
酒醉的心 酒醉的心 被燃燒,
唯愿心底一個夢變真 交底美麗唇印印下情深故事更動人
斜陽別讓我分心好嗎?
斜陽浪漫可惜放紅 紅泛著酒窩的淺笑 何時愿讓我靠近 ......
......
口袋的手機在震,我再沒力氣接。它震了很久,很久,后來也安靜下去。
可能又是小麗吧。
我疲倦又厭煩的想,思考變得非常緩慢,周遭的聲音像被一層水面隔離,嗡嗡嗡地,酒家的歌聲糊成一片。
......
回來步入我的心好嗎?回來別剩我一個人
尋尋覓覓這一生因你尋尋覓覓這緣份接近
......
那幾個男人跑遠了,我漸漸感覺不疼痛,意識完全模糊之前,我想到很多事.....
想──想那輛大紅的重機。
又想起程瀚青。
想跟他去金山,飆一圈…….
我想跟他去香港。
想那兩張張學友的門票,他收到沒有?想不想去?……
我想告訴他,車很酷,真的。
我想問他:嘿,程瀚青,要不要跟我一起逃──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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※結局- 程瀚青
───我是被我爸叫醒的,這一天我罕見地沒有聽見鬧鐘的聲音。
六點四十分。
比平時睡得晚。我可能才睡了兩個小時不到,卻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。
老爸說:「起床吃早餐了。」
我刷牙洗臉完,拿起手機看了看,高鎮東還是沒有任何消息。
餐桌上擺著熱騰騰的永和豆漿,老爸不知在廚房忙什麼,只聽他在里面喊了一句:「桌上有你的批(閩南語:信)。」
我走過去在那一迭信件上翻了翻,除了這個月的健保單、水電,只有一只牛皮信封上寫著我的名字。
呵。看見寄件人的地址那邊寫著高鎮東三重的地址,我打從心底笑出來。
我走進房間關上門,拆開一看,信封里沒有信,也沒有任何只字詞組,里面只裝著兩張張學友的演唱會門票。
───時間六月五號。地點香港體育館。
我坐回床上,手里握著那兩張票,過我拿過手機,原本想給他再打通電話,但又覺得這時間他可能已經睡了,于是轉念給他發了封簡訊。
很簡單的一句話。
我將門票放進抽屜里,就等高鎮東醒過來回我。
也許是下午。也許是傍晚吧。我想。
── 那天是一九九九年五月二十八號。
......
......我叫程翰青。
那天之后,我再沒有等到高鎮東。
「我曾經非常喜歡他,更為此瘋狂過,這種感覺我不知道將來會不會再有,但往后我肯定會經常想起他───直到有一天,我不再那麼難受為止。」
-----《臺北故事》完結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