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經費盡心思追求她的感覺,那樣的熱烈,再也無法感同身受。我開始單方面的逃避她,逃避這種痛苦無限延伸的生活,也許是我不再像從前那麼喜歡她。也許是我已經發現,不管再怎麼補償,我注定永遠虧欠她。這種感覺讓我非常不舒服。卻無法改變。
二十歲那年我跟小麗正式分手。她把我家的東西能砸得全都砸了。我訝異于一個女人竟有這種爆發力,但也不差忍這最后一次,沉默地讓她發泄,只在她要拿刀的時候,才伸手阻止了一下,我以為她又要鬧自殺,誰知道回頭被她捅了一刀────我閃得很快,刀尖沒能捅進肉里,卻在腰間拉開一道血紅的口子......
那瞬間,小麗大概是真的要殺我。離奇的是,我竟沒有太多憤怒,甚至有些輕松。我自以為是地想,就當是還她的。
她離開前精神已經不太好,整張臉看起來憔悴又虛弱,明明才剛滿二十歲,明明才過了一年,她身上那種青春的活力與朝氣已不剩半點,整個人像枝埋入歲月風沙中的殘燭。
我還記得最后她站在我家大門口的眼神。晶亮卻死氣沉沉。她彷佛用盡全身最后一口氣地詛咒我:「高鎮東,你記住,你曾經是一個爸爸,有過一個孩子,就算沒有生下來,這也是事實────你就是欠我的。你還不了。」
我無話可說。肩膀上那片俗氣的龍紋隱隱發熱,似乎都在嘲笑這一天、嘲笑我們曾經如何熱情。
我沒送小麗。相信她還記得回家的路。她依然有家可回,就不算太糟糕。
我諷刺地想。或許這不過是自我安慰。
我覺得,沒有我她才能過得更好。
曾經我以為自己值得依靠,結果被事實清楚地證明:我就不是那種人,也裝不來那種人。
我自由慣了。否則在小麗央求我娶她的時候,我早就帶她去戶政事務所登記。
我正式從這兩年意亂情迷的夢里清醒。
我厭惡束縛,無論是以什麼名義,那會使我對生活感到恐慌。最喜歡她的時候,我都沒想過結婚,之后更犯不著去娶一個對她我只剩下愧欠的女人來管束自己。這無疑是害她第二次,也將兩個人往更深的火坑里推。除了分開,我想不到更好的辦法────遇上我,是小麗倒霉。
也許再過一段時間,等她看開,就會發現我的愛并無什麼值得,不過是來得兇猛,卻經不起苦難。
.......那天過后,以為跟小麗這段關系到此是畫下了句點。結果我想得太簡單,才知道緣分不是任憑人的一張嘴說了就算。
我低估了小麗。但沒有辦法。就像她好多年前說的那句話,是我欠她的。我發現自己彷佛真的被這句話給圍困住,它束縛住我的手腳。
某一天小麗突然跑來銀坊當小姐,生意火紅,一做就是好幾年;我是少爺,她是紅牌,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,她變了很多,唯有那張同樣漂亮的臉蛋,可我對她再也提不起興致。在我眼中,她更像是故意來找我麻煩的,寧愿兩敗俱傷,也不愿讓我好過。我彷佛親眼目睹了她墜落的過程,她還是那麼漂亮,卻變得尖銳刻薄,開始裝模作樣、興風作浪......可大多時候我還是下意識選擇讓她,我承認自己對她做不到公私分明,我們之間不至于有那麼清白,即使愛恨已成過去,她仍能用一個欠字捆綁住我,她存心惹出的那些麻煩,我再厭煩也替她收拾爛攤子,很多小姐都對此不滿,覺得我偏心,她們不知道我跟她過去有過ㄧ段情,只以為我也煞中了小麗......
我自己都不敢相信,分開多年,再次以同事這種荒謬的關系在銀妨那樣的花花世界里重逢,我替她擋酒,幫她擺脫客人的騷擾,是因為良心作祟,后來偶爾與她再重溫床上舊夢────只是因為我管不住下半身。
她對我仍有性/吸引力,可這一次,也僅止于上/床了。
我們不可能再在一起。原因很簡單,我不再愛她。
即使有時仍會想起,年輕時,有個女孩為我哭過很多次。
第23章 二十二(上)
※高鎮東視角:
買子手提兩罐啤酒走來,用手肘撞了我一下,問:「看什麼啊?」
我接過啤酒,隨手指了窗外的月亮。
買子本名楊買城,我們是小學同學,曾一起眨眼晃過初中幾年的叛逆歲月,后來他因竊盜被判進少輔院三年,我們就此斷了聯系。再次重逢是好幾年后。出來的買子在一間三溫暖作泊車小弟,說來真巧,那間三溫暖我也就去過那麼一次,多年不見,當時要不是他主動叫住我,我們之間大概也就此錯過。
買子似對我指月亮的動作很有成見,高呼:「耳朵不要啦────」
我與他碰杯,笑罵:「你他媽七歲啊?」
買子咯咯地笑,仰頭灌酒,咕嚕咕嚕地蠻得很,耳邊一時全是他吞咽的聲響,他問我:「這幾年來還好嗎?」
我嗤笑,對他的假客套表示十分不屑。那時才剛與小麗分手不久,雖說覺得解脫,但偶爾想起,仍會掛念,不知她過得好不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