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九八年。我們終于迎來第二次『分手』。
高鎮東跟一個叫小麗的酒家女搞在一起,并且在那張我們□□過無數次的床上,跟她□□。
……那天我正要去找高鎮東,爬著那棟公寓樓梯時,我見到那個叫小麗的漂亮女人正從高鎮東家門口走出來,我提著塑料袋站在樓梯上,沒動;她側身與我擦肩而過時,還抬頭對我笑了笑,大約以為我也是住這棟公寓里的某個住戶。
后來我拿鑰匙打開高鎮東家的門,走到他房間口,就見高鎮東只穿著條內褲坐在床邊抽煙,床上還躺著只桃紅色胸罩。
房間里那股剛翻云覆雨過的氣息都還沒散掉,高鎮東見到我,也不慌亂。
我們對看了很長一段時間,也似乎很短,回過神后,手中的塑料提袋已經摔在地上,我二話不說沖過去,一腳把他踹翻在地上。
暴力不能解決問題,但男人之間的恩怨,拳頭,往往是最直白的宣泄方式。
......床邊那枝落地燈鏘地倒落地上,香煙落在床單上,燙出泛黃焦黑的洞。
我跟他打了起來。
......起初高鎮東并沒怎麼還手,只是躲、閃,后來應該是發現這樣下去不行,因為我下手還越來越重,根本沒留情,他鼻子流了血,痛哼了聲,不知道是罵了聲操,還是冷笑,他扶著墻站起來,高鎮東體格本不輸我,手長腳長的,抹了把鼻子后,就跟我打了起來。
他房間里的東西,所有能摔的幾乎都摔了一遍,能遭殃的都遭殃了,一下『刷啦!』、一下『鏗鏘!』的,宛若龍卷風過境,尸橫遍野。
這麼說一點也不夸張。
我們就像殺了彼此全家的仇人。
我每一拳都往高鎮東臉上打,他一度把我壓制在地,甚至掐住我的脖子,當我覺得自己接近窒息時,他又松手了,一松手,我又打回去────不知疲倦,沒完沒了。
......我眼框酸澀,后來高鎮東疲憊的倒在地上,不再動了。
『啊!』我大吼一聲,轉身將音響上的CD和卡帶ㄧ把掃到地上,再一腳踩下去,啪、啪、啪,幾個塑料殼直接爆裂開來。我全身酸痛,體內那股怒火像外漏四竄的瓦斯般,瀕臨爆炸的邊緣逼的人近乎窒息,后來我不再打高鎮東了,只是專注拿些無辜的唱片及卡帶發泄,地上片片卷卷的盒子被我踐踏得粉身碎骨,殼子上每道猙獰的裂痕,同步蔓延在我身上,每踩一腳,都要跟著皮開肉綻……
我難受的控制不住自己。不時大吼,踩到最后,我猛地轉過頭去,聽見自己幾乎帶著痛哭的聲音,喊:「干!高鎮東,我操/你媽!」
我成了頭崩潰的困獸,只能不斷反復這句話;高鎮東跌坐在墻邊,胸口分明也在劇烈起伏著,卻面無表情地死盯著我。
「我操/你媽!」
「高鎮東────」
「我□□媽!」
□□────我還是哭了。
手背用力擦過臉,一陣濕意,定眼一看,紅的。
是我的血。但我知道,這血里,還有我的什麼。
高鎮東被我打得頭破血流,我也沒好到那里去,我蹲在地上,雙手氣到發抖,幾根手指的關節,皮都掀了起來,握拳,傷口裂得更開。
我將頭埋在手臂里,沒多久,衣服也濕了一片。
.......
房間安靜下來。
地上到處是大大小小的碎片殘骸,張學友的CD裂得不成樣子,
從光盤的反射里看見自己的頹樣,嘴角破了,顴骨腫了,腥紅的眼眶────這就是程瀚青,是我自己。
我突然笑了,笑得比哭還難看。
......從地上爬起來,還好進來的時候我沒有脫鞋子,否則這樣赤腳走出去,非得扎出一腳血不可。
拖著一只被高鎮東踹過兩腳的左腿,往大門走去,我那時在心里對天發盡各種毒誓:要是再回來,我就不得好死!
后面傳來刷啦一聲,我沒回頭,拉開門鎖,才跨出門坎,就聽高鎮東叫了我一聲。
心里頓涌出一股報復的欲望。
我緊咬牙關,將口袋的里的鑰匙抽出來,往門內一扔,正巧鏘啷地砸到被我丟在地上的那袋塑料袋上,里面的東西全是我早上買的,但現在用不到了。
我僵著臉,幾乎要瘋狂,也不管他臉色多難看,就狠捶著自己的胸口,吼:「高鎮東,我不回頭了,我要是再回頭,我他媽────我程瀚青他媽不得好死!」………
………
我終于體會到為什麼有些人真的會因愛生恨。我錯覺那天的自己差不多也是如此。痛。都痛出恨來了。
太恨了。痛恨這一切。忽然痛恨起自己為什麼就是個同性戀!
走到大街上后,來往的路人見到我狼狽的模樣,紛紛避及。
我四顧茫茫站著,周圍是陌生的臉孔、車流,一下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里。睽違許久的麻木再度席卷而來,當一個人焦躁過了頭反而能異常地平靜下來......
這種感覺,彷佛在多年前,我也有過這麼一回。
也許是程耀青抱著我哭的那個晚上。也許是我獨自在客廳對著老媽照片抱頭痛哭的那晚。
也許是我一個人帶著刀,在公園做了一夜的那晚。
我預想過關于我與高鎮東的各種結局,總以為我們能夠心平氣和地好聚好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