艾寶在不在的?
C城冬天的夜里看不見星星,也看不見月亮,外面都是黑壓壓的一片。
樹也到了換葉子的時候,光禿禿的,枝頭冷清又孤單。
嚴塘不許自己軟弱太久。
他要好好的,不生病,才能照顧得好艾寶。
醫生也說了,艾寶現在是昏迷,觀察期,小概率變成植物人。
就算是變成植物人,嚴塘也告訴自己,沒什麼,艾寶只是想回自己的世界里玩一下了。
等他玩夠了,他就會回來。
陳珊和崔經理,都來向嚴塘提過辭職。
陳珊找到嚴塘時,很憔悴,那也許是這麼多年她最憔悴的一次。
她沒化妝,頭發也是隨便扎的,如同一把稻草。
陳珊走進嚴塘的辦公室,先前還自持冷靜地和嚴塘分析說,因為她的失誤,導致了艾寶的墜樓,她有責任,有很大的責任。如果她繼續留在公司,會成為嚴塘的心理陰影,會影響公司的發展。
由此,她說,她希望嚴塘能同意自己的辭職。
嚴塘坐在辦公桌上看著陳珊,良久的沉默。
陳珊繼續說,說到自己對不起嚴塘,對不起艾寶。她終于還是沒繃住,一下就哭了出來。
她的眼淚掉得猛,從她紅腫的眼里溢出,簌簌地落滿她整張臉。
最后,像一座僵死的雕塑一直默然的嚴塘,還是說出了,他和崔經理說過的,差不多同樣的話。
“珊珊,我讓你照顧艾寶,是私事,我從來不會把私事,帶入到公事里面來的。你的工作能力,工作態度,都沒有問題,我不會同意你的辭職。”嚴塘說。
他看著面前哭得不能自已的陳珊,緩緩地說,“珊珊,我不怪你,也不怪崔經理。
”
“從頭到尾,我怪的只有我自己。”嚴塘面無表情,他的七情六欲早就離他遠去。
如果說他以前是多少有些溫情的冷,在艾寶來了后是些許疏遠干凈的冷。
那麼如今,他或許便是一種麻木的冷感。就似乎,他曾經所有隱隱的柔軟,都已經隨著艾寶遠去。
“我只怪我自己沒有陪著艾寶,讓他飛走了。”
他看著陳珊說。
陳珊聽著,臉上的眼淚落得更兇了。
至于房子明,嚴塘以故意謀殺罪起訴了他。
房子明先開始還死咬牙,說自己給艾寶指錯路,那是無心之舉。他也不知道艾寶有智力問題,更沒想過要謀殺艾寶。
到了后面,他又改口說,他只是想搞一個惡作劇。他給艾寶指去天臺的路,是想嚇一嚇他。他以為那個天臺是上了鎖,或者是有封條的。
他沒有想過科技館的天臺是可以進入的,并且上面還沒有圍欄。
究竟哪一句是真話,哪一句是假話,對嚴塘而言都不重要。
他要做的,是讓房子明付出代價。
不過要問嚴塘心里對房子明有多大的怨恨?
其實并沒有。
遠沒有他怨恨自己的千分之一。
這些天,艾寶還是沒有醒來。
嚴塘還是每天照舊兢兢業業地上班,就像他說過的,他從不把私事帶到公事。
就算他感到自己快崩潰了,快被壓垮了,他的公司仍舊必須照常運作。
這個公司里有幾百號人,這幾百號人的背后又是幾百組家庭。
嚴塘必須對他們負責。
而到了下班時間,他就驅車直往醫院。
嚴塘會在醫院陪艾寶一直陪到晚上十一點出頭,這個時間點,通常都是艾寶扒拉著他,步入香甜睡眠的時間。
他這樣陪著艾寶,艾寶就不會鬧小脾氣,不會把自己裹成一條超級無敵毛毛蟲,用屁屁對著嚴塘,抱怨地說,嚴嚴不陪他了。
“晚安,寶寶。”嚴塘和監控視頻里面的艾寶打了聲招呼。
聽醫生說,艾寶現在情況逐漸穩定了下來,可以移出ICU病房了。
至于他能不能清醒,那大概只能看后面一個多星期了。
嚴塘這次和醫生交流時,不再像上回一樣直愣愣的了。
他聞言,只點點頭,淡淡地說了聲好。
像他不在意似的。
其實沒什麼,嚴塘給自己說,就算是艾寶不想醒來也沒什麼。
他已經做好了照顧艾寶一輩子的準備。
若是艾寶真的不醒來了。
嚴塘只希望,艾寶能有一天從自己的世界,低頭好奇地看人世間時,恰好看見他。
他知道艾寶總是心軟的,艾寶會心疼他的白發,心疼他眼角的皺紋,心疼他低低的咳嗽聲。
到時候,艾寶一定會回來,一定會醒來。
若是艾寶在自己的世界里,看見了嚴塘。
嚴塘相信,艾寶一定會為了他,重新回到這個于他而言總是陌生、總是荊棘的世界。
“晚安,寶寶。”嚴塘起身,他看著監控里的艾寶。
如果沒有氧氣面罩,艾寶現在就好像是一只四腳八叉,睡著了的小豬。
嚴塘看著艾寶,他的眼神綣綣。
當他走到了醫院外面,冰冷的風貼著他的臉吹了過來。
嚴塘下意識地瞇了瞇眼睛。
呼嘯而過的風中,嚴塘在朦朧之間,隱約聽見了艾寶的聲音。
艾寶說,晚安呀!嚴嚴!
138 他會飛(十)
一百三十六.
“那你會回來嗎?”
高高樹問道。
——
艾寶昏迷的第十一天,他的身體狀況已經穩定下來了,只是意識還沒有清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