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說得很委婉,一個芝麻糖,擴說了好幾個形容詞讓嚴塘自己意會。
嚴塘看著懷里艾寶轉來轉去靈動的眼,哭笑不得。
艾寶為了讓這個所謂甜甜的、黑黑的、還有花生的、硬硬的東西更直白一點,特意咂吧了幾下嘴,模擬出吃芝麻糖時清脆的聲音。
這讓嚴塘想糊弄過去都不行。
本來嚴塘是不想答應的,因為芝麻糖吃多了,確實對艾寶的牙齒不好。
但是嚴塘轉念一想,昨天艾寶哭得稀里嘩啦的,這麼難受。今天好不容易有好心情,吃點芝麻糖也沒啥。
于是他捏捏艾寶的鼻尖,帶他跋山涉水,在羅先房間里最角落里的柜子中,找到了芝麻糖。
嚴塘吐出一嘴的白煙。
他分神靜心地細聽了一下,樓下客廳里的艾寶,吃芝麻糖的咔擦咔擦聲。
艾寶的小嘴吧唧不停,嚴塘估計那一包芝麻糖艾寶今天準能吃一大半。
他和羅先交代的,看著艾寶,不要讓艾寶吃太多,也不知道羅先這個二愣子記住沒。
嚴塘想道。
別等會兒他下樓了,卻發現這兩個人同流合污,都邊看海綿寶寶邊吃芝麻糖,玩得樂呵,把他的囑咐全給忘記了。
亂七八糟地想了一通之后,嚴塘的思緒,又繞回了劉唐興妹妹的事情上。
“唐興,我不會勸你放棄。”嚴塘眺望著窗外茵茵的樹,“這樣的事情,誰都不能忍。”
艾寶因為劉夏涼被誤傷了,被人推在地上,用腳踩,嚴塘都恨不得把這群人撕碎。
更何況是劉唐興?
劉夏涼這個小女孩,承受了太多她不應該承受的東西。
劉唐興嗯了一聲。
他也看著陽臺外深深的林木。
現在快進入十月了,有些樹的葉子已經掉了一地,露出光禿禿的枝頭。
劉唐興透過這些枝頭的空隙,隱約還能看見其中遠方的山脈破碎的輪廓。
五年前,C城得勢的蔣家來了一個風水師。
風水師告訴他們,想要固財氣,就要和八字相對的‘新才女’**,這樣陰陽兩氣相融合,運運相交,得益無窮。
一時間,蔣家按著這個風水師的指點做了,在短短兩年內,果真有巨大的進步。一瞬間就躋身到了上面的圈子。
C城的富貴圈掀起了‘新才女’的熱潮。
而所謂的‘新才女’就是有才華,十八歲以下,又是處女的女孩。
這樣的女孩在哪里能找得到?
當然是學校。
羅先在車上,應該是顧及到方胖子在,沒有和嚴塘說。
他和劉唐興面對的,不僅僅是蔣家,是學校,或者是其它的什麼。
而是一條冗長交錯的產業鏈。
他們面臨的,是一個從五年前開始,就以“輸送新才女去富商”為產品衍生出來的產業鏈。
“為什麼有人會信這些呢?”嚴塘問道。
劉唐興搖搖頭,他也不知道。
他也不知道,為什麼一群明明都已經富裕到,普通人窮其一生都達不到、社會地位也都高高在上的人,還要做這種事情。
人為什麼可以這麼的壞?這麼的惡毒?
“夏涼說,她活著的十七年生命里沒有多少痛苦,她只覺得無聊。”劉唐興說,“這個傻丫頭,肯定是知道我會去看她的筆記,才這麼寫的。”
劉唐興又哪里不懂自己的妹妹?
“她以為她在這些本子里,多刻意寫幾句,是自己不想活了,是自己想要錢才認為‘新才女’也無所謂的,我就真的會釋懷,嗎?”劉唐興用手撐住自己的頭。
他隨手捋了一下自己額前有點長的頭發,想以此平復一下情緒。
嚴塘看著強制克制自己情緒的劉唐興。
劉唐興一直以來都是個內斂的人,讀大學的時候,他做過的最離經叛道的事情,大概就是把羅先給睡了。
嚴塘還記得,羅先有一次趁著酒勁,和他說過,劉唐興這個人就是個黑芝麻餡的凍湯圓。
好不容易用溫水把他煮軟了,結果一咬開——
‘我靠,*你媽的,黑芝麻餡燙死爺了!’羅先一驚一乍地和嚴塘表演著說,好像他真的吃了顆滾燙的湯圓。
他喝酒喝得上頭了,還跟嚴塘吐槽過劉唐興這個人平時看著溫文爾雅,人模狗樣的,就打打游戲看看書,瞧著挺正常的一個大小伙。結果上了床,整個人都大變樣。特別的鬼畜。
羅先說到鬼畜這個詞時,不知道想起了什麼,醉紅的臉上浮現出一種蕩漾的笑意。
只是他嘿嘿笑了不超過兩秒,他就又想起來,劉唐興這個孽畜自從畢業就人間蒸發的事情。
他的表情瞬間又垮了。
‘男人都是狗東西!他媽的!’羅先嚷嚷道,“狗東西!”
他說這話的時候,臉上還飄著兩坨高原紅,翹起來分外滑稽。
“唐興,我能給你提供的幫助有限。”嚴塘說。
他注視著劉唐興,認真而又坦率,“但是都是這麼多年的兄弟了,我無論如何都會幫助你們。”
每個城市總是存在在龐然大物。
他們要麼是在早年渾水摸魚中起家的,要麼是幾代經商從政從教積累出財富的。
在C城,前者多余后者。
而嚴塘,不屬于這兩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