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先,是我沒用,”劉唐興伸出自己粗糙的不像是個二十七八歲的人的手,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羅先的頭,“害你和我一起吃苦。”
羅先抬起頭。
他盯著劉唐興看了一會,而后又把頭撇到一邊去,不看劉唐興。
“你昏的時候,你不曉得我有多害怕,”羅先伸手抹了一下眼淚,他強忍哭腔,盡量用平穩的語氣說。
“劉唐興,你這個哈麻批,我*你媽,你知不知道!我一個人守著你睡在鄉下,我就感覺自己像是個寡婦,半夜三更有老鼠都要自己來打!我長這麼大就沒吃過這麼大的苦。”
羅先泄憤似的,一把揪住劉唐興的耳朵,“我告訴你劉唐興,你以后不好好對我,老子把你的*都踢爛!”
劉唐興最怕羅先揪自己的耳朵了,他連連求饒,“小先,小先——別揪了,別揪了——我肯定好好對你——”
“哼!”羅先也不想欺負病號,他坐在旁邊,瞧見了劉唐興夾著板子敷著藥的腳,心里就難受。
多虧了嚴塘及時找到他們兩個,醫生也請的及時,否則劉唐興這兩條腿就是真的廢了。
羅先越想越后怕。
劉唐興一看羅先的表情,就知道他又想到糟心事了。
他使勁往前,牽住羅先的手,“小先,不想這些事情了,我們現在不都是好好的了嗎?”
他拉住羅先,讓羅先更靠近自己些。
羅先瞅了劉唐興一眼,挪了挪位置,更靠近了他一點,“你也知道什麼是好好的哈?”
劉唐興抿嘴笑了笑。
他忽而又想到了什麼,嘴角的笑又淡了一點,“小先,嚴哥是不是知道夏涼的事情了。”
羅先點頭,“我都告訴嚴哥了。
”
劉唐興嗯了一聲。
他面上又涌出一個很沉默的壓抑來。
劉唐興的妹妹,劉夏涼的去世,可能是劉唐興這輩子都走不出的痛。
劉唐興和劉夏涼的生母生父去得早,他們兄妹倆從小就寄住在姨母家。
所幸姨母一家人好,心痛他們,把他們兄妹倆當親生孩子痛愛。
碗里只有一顆雞蛋了,姨母都要分成三等分,一份給表哥,一份給劉唐興,一份給劉夏涼。
劉唐興至今都還記得清楚,當年他收到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時,姨母一家和妹妹喜笑顏開的模樣。
一切都還歷歷在目。
劉唐興畢業,突然收到了劉夏涼的死亡通知書的時候,他整個人都傻掉了。
等他趕回了老家,給夏涼收拾東西,整理夏涼的很多零碎的筆記時,劉唐興才發現一個駭人的事實,他的妹妹,是一個長期受到侵犯的受害者。
但是與很多受害者的血淚控訴不同的是,劉夏涼的筆記里充滿了一種涼薄甚至是冷血的味道。
就好像是她自己說的,‘我在參與一場謀殺,我既是兇手,也是死者。’
劉唐興一直都記得每一句,劉夏涼在各種各樣的筆記本里寫的話:
‘我并不為被……感到痛苦。通過這種方式,只要我保持沉默,我就可以得到錢……表哥可以治病,哥哥也能繼續好好讀書……何樂而不為?反正都是逃不掉的。’
‘有時候,并不是痛苦,是因為太無聊了,沒有意義。’
‘相信要和處女……才會斂財,這是什麼風水說法?…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是好好笑……這群人是傻的嗎……雞去補個膜不也是了嗎?……’
……
劉夏涼的日記本里很少直抒胸臆的痛苦,更多時候,她冷靜理智到嚇人,或者是在嘲諷著什麼。
大多數人看劉夏涼的這些筆記,可能會覺得劉夏涼已經癲狂得有點嚇人了,很難對這樣一個似乎是“自甘墮落”的女孩產生同情。
但是,劉唐興去看,他只感覺到痛苦。
他為他的妹妹感覺到痛苦。
“小先,我……”劉唐抓著羅先的手,想和羅先說點什麼,然而他話才說到一半,突然就停了下來。
劉唐興有些警覺地看著門縫,他感覺有誰在看著他和羅先。
羅先順著劉唐興的視線看過去。
他全然沒有劉唐興反射性的緊張。
“是艾寶嗎?”羅先站起來,把門拉開。
“是的呀!”門后的艾寶蹦了出來,他高興地和羅先揮揮手打招呼。
于是一直在暗中觀察的艾寶,被羅先請進了房間。
“這是艾寶,嚴哥養的孩子,”羅先向劉唐興介紹道,“也是……呃,算了,我也不好說。”
羅先本來是想說也是嚴哥的……
但是他最后還是剎住了車,嚴塘還沒有向他們承認,而且艾寶也才十七歲,都還沒有成年,這樣說實在是不妥。
劉唐興也不多問羅先沒說完的話。
他和羅先相視一眼,默契地岔開了這個點。
“你好,艾寶,我叫劉唐興,是嚴塘的好朋友。”劉唐興禮貌地對坐在小板凳上的艾寶到招呼。
艾寶眨巴眨巴眼睛,他看著這個昨天腕上一直睡到了現在的哥哥,覺得有些佩服。
艾寶自己都沒辦法睡這麼久的!
“你好呀!”艾寶對劉唐興呼呼胖手。
他打完招呼了,就開始東瞧西看,小腦袋伸伸縮縮,像是在找什麼東西。
艾寶在場,羅先和劉唐興也不好聊什麼,有些話畢竟不好讓艾寶聽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