艾寶噢了一聲。
“那也很正常的。”他說。
“人總是對未知的充滿恐懼,”艾寶說,他還嘆了一口氣,“可是死和生都是一樣的,它們都是不知不覺的,又命中注定的事情的呀。出生的時候,大家沒有害怕,怎麼死啦,就害怕了呢?”
嚴塘想了想,回答說,“可能是因為會思考了吧。”
艾寶噢了一聲。
“那可真是一種詛咒呀。”他意義不明地說了一句。
嚴塘卻感覺自己仿佛是懂了艾寶的意思了。
不過他還是揭過了這個話題。
“謝謝寶寶安慰我。”嚴塘說,“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寶寶。”
艾寶聽著,有點不好意思,“嗨呀,艾寶也沒有做什麼的噢。”
他說著,又把頭靠在了嚴塘的肩膀上。
他們兩個緊靠著坐在江邊的座椅上,石頭的椅子在夏季并不冰涼,甚至還有些白天暴曬過后的余熱。
現在快到6點了,飛到天上的鯨魚露出白色的肚皮,天已經敞亮了大半邊了。
嚴塘和艾寶坐在椅子上,等著日出。
他低頭去看自己肩上的艾寶。
艾寶現在的精神還是很不錯,他的眼睛眨巴眨巴著,還時不時吧唧幾下嘴巴,回味一下自己在車里喝的巧克力牛奶的滋味。
從嚴塘的角度看下去,他能看見陽光跳躍在艾寶細細密密的睫毛上。
漸漸的,陽光染進了艾寶的眼瞳里,把他本來就有些色淺近琥珀色的眼睛,渲染得像流動的金子。
艾寶還在哼著自己不成調的歌,他的聲音有些小,嚴塘聽不太清楚。
他的小卷毛時不時在嚴塘的脖頸上刮來刮去,讓嚴塘想忽略都不行。
如果一直這樣其實也挺好的。
嚴塘輕輕握住艾寶的胖手想。
112 當鴨子遇見死神(十)
一百一十一.
死神望著鴨子,
它不再呼吸,靜靜地躺在那里。
——
嚴棟的喪事辦得很簡單,在殯儀館火化尸體的時候。
負責的人問嚴塘,要不要弄一個追悼會?
嚴塘搖了搖頭。
這些年,他對嚴棟的了解并不多,他周圍有什麼朋友嚴塘并不清楚,他也不想去弄明白。
因為他心里大概知道,他所謂的朋友無非是些酒肉朋友。
可能這是少有的,拒絕給親人辦追悼會的家屬,負責人聞言都愣了一下。
他正想把追悼會的價格報表拿給嚴塘的手,都不尷不尬地頓住了。
“那需要化妝嗎?”負責人把手里的資料抱回懷里,又問道。
嚴塘有點不懂,為什麼要給死去的人化妝,不過他想了想,覺得也可以接受,“可以,那我等會兒還能見我父親最后一面嗎?”
負責人點點頭,“沒問題。”
他指了指外面的椅子,“那先生,你先等一會吧,我們去準備一下。”
嚴塘嗯了一聲,走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下來。
他今天特意請的一下午的假,陳珊建議他干脆請三天調整一下,嚴塘想想還是拒絕了。
他現在心理狀態還不錯,嚴塘自覺自己能處理得好。
如果這邊順利的話,他也許還能回家陪艾寶一塊吃晚飯。
艾寶最近心情不錯,從李阿姨那里捎來的芝麻糖,和吊蘭都有被他好好地關照。
嚴塘從自己辦公室里的監控去看,經常能看見艾寶一邊盯著窗臺上的吊蘭,一邊嘴巴不停地咔嚓著芝麻糖。
他吃東西也不忘記吊蘭,雖說吊蘭吃不了芝麻糖,但是艾寶有每天早上起床,就去給吊蘭澆水。
嚴塘每每看著他趴在自己的桌上,吧唧著嘴巴,一雙眼睛睜得圓圓的,還印著窗外的半邊藍天白云。
安靜地看一會艾寶聚精會神地,望著那盆綠茵茵的吊蘭的模樣,嚴塘就覺得自己種種壓力被清了干凈。
這大概就是,艾寶對嚴塘的一種很神奇的影響。
等待的時間是很無聊的。
殯儀館的業務并不多,嚴塘來的時候,只見過一家人離開,現在整個大廳里,都只有嚴塘,還有前臺負責的接待員。
嚴塘打量一遍四周,一塵不染的大理石地面,轟鳴的臺式空調,一兩盆奄疚疚的綠植,還有墻上粘著的幾排立體字,什麼“認真核對,對生命最后的敬意”一類的。
殯儀館的大廳很空,嚴塘來回看了一圈過后,便也沒什麼其余的東西可以觀察的了。
嚴塘在無聊之際,有些后悔自己為什麼沒把電腦帶過來,這樣他好歹還可以辦一下工。
閑著也是無事,嚴塘打開自己的手機,打算翻翻微信消磨一下時間。
他的頭像還是那天他生日時,艾寶吹他的生日蛋糕的蠟燭的模樣。
嚴塘看著自己的頭像,眉眼柔和了些。
他用自己的大拇指指腹,去摸了摸手機屏幕上艾寶軟乎乎的臉。
艾寶總是這樣,每天都很開心,就算是偶爾有小脾氣了,也是開心的小脾氣。
只要給艾寶陪伴、一點點的驚喜,還有愛,他就能這樣永遠都開開心心的。
嚴塘盯著自己的私人微信的頭像,一時有些出神。
現在都已經是九月份,再過幾個月,十一月了,就快到艾寶的生日。
那時艾寶就是一個十八歲的成年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