嚴塘也知道這里走不開,他拿著這本頗有年歲的病歷本,又一次感謝劉老爺子。
劉老爺子最怕這些客氣的事了,他連說幾聲應該的應該的,揮揮手就背起手走了。
直到看著劉老爺子消失在醫院長廊的拐彎處了,嚴塘才收回視線,坐回冰冷的椅子上。
多虧了劉老爺子發現得早,在嚴棟自縊大概四十分鐘時發現了,打了120把,嚴棟送進醫院。
現在經過一系列的搶救,嚴棟已經可以自主呼吸了,至于其它的數據,醫生還在里面看。
嚴棟為什麼要自殺?
嚴塘不清楚。
他并不了解自己的父親。
他與他,早就決裂。
嚴塘靠在醫院泛著冷意的墻上,醫院的空調開得很足,冷氣轟得嚴塘都覺得有幾分涼意。
冰冷的瓷磚墻上。倒映著嚴塘此時無甚表情的臉。
病房的門現在還緊閉著,嚴塘全然不知道里面的情況。
他有點頹然地低下頭。
嚴塘抱頭,用力地抓著自己的生硬得扎手的頭發。
雖說他和嚴棟,在某種意義上來說,已經是斷絕了父子關系的陌路人。
這麼多年來,除了春節,他們彼此都已經不再打擾。
對于嚴棟,嚴塘是真的一無所知。
可是父子之間的血緣聯系,微妙得讓人難以抹去。
當知道嚴棟自殺的那一刻,嚴塘只感覺自己眼前黑了一瞬。
他清晰地認識到,他恨自己的父親,他的父親給予了他太深的傷害。
十四歲那年,嚴塘半夜睡不著覺,他起來想喝水,卻看到他的父親和一男一女在客廳茍丨合的畫面。
男的全身赤裸,雙腿岔開,坐在沙發上,女的穿著他母親沒拿走的睡裙,在男的身上扭動。
白花花的肉,像灌進皮的香腸一樣
而他的父親,如同一只狗,趴在地上狂叫。
他把頭埋進那對男女**處,發出興奮的喘息。
嚴塘現在都還記得當時全身血液都凝固的冰冷。
他仿佛墜入一個冰窖。
一個真相的冰窖。
他終于懂得為什麼一直以來溫柔少言的母親,會一聲不吭地走了,就再也沒回來。
十八歲,嚴棟背著他,改了他的大學志愿,大學專業。
說什麼讀書離家近最好、不學經濟沒有出路、我都是為你好。
嚴塘和他的本來就在懸崖上,岌岌可危的關系,就此徹底破裂。
嚴塘恨他。
可是嚴塘不得不承認,他又愛他。
在嚴塘十歲的時候,嚴棟會帶著嚴塘偷渡出去。
他帶嚴塘去肯德基,去麥當勞,用自己不多的工資,買下漢堡、薯條、冰淇淋還有可樂。
他坐在一邊,笑瞇瞇地看著年幼的嚴塘吃得開心。仿佛他只要看著,也能感受到嚴塘吃下的,每一根蘸著番茄醬的薯條的甜酸味。
過去種種,嚴塘都有妥帖地收拾起來放好。
嚴塘又用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臉。
他看看自己手里的病歷本,輕輕翻開一頁。
他每個月給嚴棟打的錢是夠的,嚴棟有什麼病,肯定都是能第一時間解決得了的。
嚴塘隨手翻到一張夾在前面幾頁的紙。
這紙看著不像是診斷單,看起來厚厚的,紙張顏色也偏黃,有點奇怪。
嚴塘把這張折成方塊的紙打開。
等嚴塘看明白了這張A4大小的診斷單上的內容,他臉上的表情,瞬間從原本的漠然變為驚愕。
他拿著這張診斷書的手都輕微地抖了抖。
“艾滋病檢測陽性結果通知書”
這幾個大字,赫然亮在最開頭。
嚴塘看下去,第一排的名字寫的就是“嚴棟”,沒有出錯,就是嚴棟。
最后頁末,還有醫院和其它什麼地方蓋的一連串的紅章。
嚴塘盯著手里的這張單子,紙上面還寫著“艾滋病的相關知識”“責任與義務”這兩大標題。
嚴塘看著上面的內容,不知道為什麼,突然有點想笑。
這算什麼?
報應嗎?
嚴塘把這張紙折好,返回嚴棟的病例本里面。
他又翻了翻這本病例。
果不其然,其中還有最近嚴棟的驗血診斷、HIV抗體診斷。
嚴塘把它們一一地打開看了。
其實嚴塘對這方面了解得不多。
雖然他也浪蕩過一段時間,但是也沒有玩什麼派對,更沒有參與什麼多人游戲,他泡吧約炮,都還是找的自己較為熟悉的人。
而且,嚴塘也定期體檢,基本上沒有什麼問題。
嚴塘把病歷本收好。
這也許就是嚴棟自殺的原因了吧。
嚴塘想。
這時,病房的門被推開了。
一個面容有些疲倦的中年醫生走了出來。
“是患者的家屬嗎?”他問嚴塘。
嚴塘點點頭,“我是他的兒子。”
“……是這樣的,”醫生點點頭,他從一邊的護士手上拿起一個大本子,打開它,讓嚴塘來看數據。
“你的父親,因為搶救及時,現在已經可以自主呼吸了。不過,因為腦缺氧時間較長,所以腦血流的自主調節功能喪失,這三天應該都處于昏迷狀態。但是,三天過后,如果你的父親清醒不過來,會有很大程度上成為植物人。”
他指著本子上的一些數據信息讓嚴塘看。
醫生看著自己面前這個沉靜的年輕人,他面無表情,似乎很鎮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