嚴塘往往都是沉默一下。
而后,他和沙發上的艾寶對視一眼。
艾寶眨巴眨巴眼睛,不知道為什麼嚴塘忽然凝重起來了。
“……我今年二十七歲。”嚴塘默然地合上簽字筆的蓋子,緩緩地說。
嚴塘看著對面,或禿頂或光頭的中年下屬和合作方,又緩緩地撩了一下自己滿頭茂密的頭發。
“哈、哈、……”對面的人通常尷尬地笑兩聲,接著岔開話題。
也有想不開的人,下意識地跟著嚴塘的動作,摸了摸自己有點冷颼颼的頭頂。
隨后在心里痛哭出聲。
嚴塘滿意地看著他們面露扭曲痛苦的表情,又緩慢地理了一下自己濃密的頭發。
年輕、身強力壯且頭發多的人的生活,就是這麼的乏味,
且枯燥。
艾寶在沙發上歪歪頭,他正在偷偷研究,為什麼嚴塘在別人面前摸了自己的頭發過后,又變得很開心?
他滿頭的翹翹的小卷毛都跟著他的動作顫了顫。
而像房子明這樣的,當然算是沒資格去問的。
就算他看見嚴塘和艾寶同進同出幾次,心里的驚疑像是貓爪刮玻璃一樣難受,他也沒法去問誰。
一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沒資格。
二是,自從上一次嚴塘冷聲警告他之后,房子明真的打心底里有些怵嚴塘。
毋庸置疑,他還是很迷戀嚴塘的,他迷戀嚴塘的臉,嚴塘的身材,以及嚴塘的錢,還有他的社會地位。
如果和這樣的男人在一起,無論如何都能很幸福的吧。
房子明不止一次這樣想過。
房子明嘗試過去陳珊那里套話,陳珊和嚴塘搭檔幾年,可以說是公司里關系最好的兩個人了,她肯定是知道的。
但是他是什麼段位?
陳珊又是什麼段位?
房子明還沒問出口,只不過和陳珊對視了一會兒。
陳珊就對著他笑了。
自從曬黑了之后,她的笑容就顯得越發銳氣了。
曾經那一星半點的溫柔之意消失得一干二凈了。
“工作的時候,不想不相干的事情,OK?”陳珊淡淡地看著他,意有所指。
房子明醞釀了幾天的勇氣氣球,被陳珊輕飄飄地一針扎下去,噗地一下沒了氣。
他抱著自己的文件夾,訥訥地閉上了嘴。
陳珊瞟了他一眼,不再關注他,轉頭繼續給自己身邊的幾個下屬助理安排工作。
房子明站在原地,看著陳珊踩著高跟鞋快步離開。
圍著她身邊的幾個主事的助理,要小跑才跟得上她的步子。
她一邊走著,嘴上也沒停頓,猩紅的唇張張合合,一路說著什麼。
而房子明只能呆呆地站著。
大概他連小跑都不一定追得上陳珊的步子。
房子明在這一刻,忽然意識到一種巨大的差距,這種差距與錢無關,也不是社會的階級與階級的差距。
而是嚴塘和陳珊,陳珊和其它主事助理,其它主事助理和他之間的差距。
這種差距像是一種高度,有些人站在高高的柱子上,視線寬廣,一覽眾山小。而有些人,譬如他,房子明,只能抬頭順著別人高高的柱子看上去,其余的只有一片荒蕪。
他大概永遠達不到高柱上的人的高度,也無法理解他們。
房子明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鏡。
他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兒。
那他呢?那個這幾天和嚴塘同行的少年呢?房子明有些不甘,他就憑什麼可以和嚴塘在一起呢?
房子明私底下在圈子里翻了個底朝天,企圖把這個少年給找出來。
卻沒想到,完全毫無頭緒!
房子明咬了咬自己的下唇。
他又在原處站了一會兒,等陳珊的背影,和高跟鞋冷硬的聲音都已經徹底消失在狹長的過道上了,房子明才轉身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。
不甘心,不甘心,他就是不甘心。
房子明面上的表情有些扭曲。
不過他再不甘心也沒辦法。
房子明自己也清楚,如果他再貿然地跳到嚴塘跟前去,也許下一次,嚴塘就直接把他開除了。
來一個眼不見心不煩。
那時,他就徹底什麼機會都沒有了。
而被房子明惦記著的艾寶,現在正舒舒服服地在嚴塘的休息室里打小呼嚕。
艾寶睡覺打小呼嚕,有點像嘆氣一樣,呼呼幾下,頭頂的小卷毛也跟著耷拉幾下。
嚴塘打算星期六帶艾寶去郭家屹的畫展。
要去的前一天晚上,嚴塘找了半天,才把上次郭家屹遞給他的那張畫展邀請函找出來。
他把小信封打開,抽出卡片,查看上面的位置信息。
把那一排小字讀完,嚴塘不自覺地瞇了一下眼睛。
郭家屹的畫展位置有些偏僻,但是嚴塘卻很熟悉。
他選的這個地方,以前是一個電玩城,里面什麼都有,跳舞機,抓抓娃娃器,游戲摩托賽車等等,嚴塘以前年少不懂事的時候,就喜歡泡在里面玩。
YT公司起家的開發的第一個游戲,就是嚴塘根據自己以前,在這個電玩城里萌發的想法改造的。
只不過后來,這個電玩城沒什麼人來,老板沒撐得住,倒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