嚴塘看著自己眼前的老書店,坐在車里愣了愣。
他想想還是把自己的車停好。走了下去。
總歸是順路的,去看看也沒什麼。
這次嚴塘去的時候,書店里比上次的人還少,只有兩三個人。
他一走進書店門口,老板就認出了他。
“來買書啊?”胖胖的書店老板瞇著眼睛對嚴塘說。
他手上端著自己的紫砂茶杯,看起來分外悠閑。
嚴塘沖他點點頭,“來看看。”
他說著,又想起了李明,隨口問了一句,“李明不在嗎?”
書店老板沒說話,他放下茶杯,捋了捋自己的胡子。
“回去了,”書店老板說。
他圓滾滾的臉上有一種淡淡的無奈,“他爹工地上受傷了,他們父子倆只能先回老家了。”
嚴塘沉默了一下。
“我很抱歉。”他說。
他確實是沒想到,明明前幾天才見到的孩子,小小的,充滿朝氣與活力,而現在,在一切都還沒有開始的時候,就已經離開這個地方了。
書店老板搖搖手,“沒辦法,就是這樣。”
他也不愿意多談了,自己躺回搖椅上,打開留聲機聽小曲,不再和嚴塘說話。
留聲機里的人咿咿呀呀地唱著,書店老板絲毫不在意店里的客人,也跟著咿咿呀呀地哼著。
嚴塘聽不出來其中是昆曲還是黃梅戲,他對古典的東西可以說是完全不了解。
不過聲音婉轉,聽起來別有韻味。
嚴塘又看了書店老板一眼。
他也識趣地走開了,自己去找那本書。
也許這一次,他應該把書買下來?
但是也不一定。
嚴塘穿梭在一排一排的書架間,書的位置,嚴塘記得自己當時順手放在第三排的書架的。
但是,可惜,他看了看,并沒有。
估計是他之后又來了其他的人,他們翻閱了,而后隨便將它放在了哪個角落。
嚴塘想著總歸就在這附近,應該錯不了,也就只能一個一個地看了。
書架與書架直接的過道狹窄而長。
嚴塘漫步在其中時,書本紙張的油墨味,和木頭蒼老的歲月的味道交織在一起,沖他撲來。
如果自己身上再加點濃重的洗衣粉的味道,基本上就是嚴塘記憶里,十七歲穿著校服的他,在書店里橫沖直撞、到處亂逛時的模樣。
嚴塘的目光滑過一本一本的書。
有些書有些舊了,書脊都松了掉色了,有些書還很新,可能是剛到沒多久,還有透明的薄膜保護著。
說實在的,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懷舊的人。
他也不認為自己的舊,有什麼值得懷念的。
除了肋骨上血肉模糊后結痂的刺青,破碎一地的玻璃瓶,和四分五裂的流年殘骸,嚴塘不知道他的過去,他的青春,他的年少時代,還給他帶來了什麼。
大概是四月了,春天了,萬物復蘇了,嚴塘那微薄的、可以忽略不計的矯情也開始泛濫生長了。
嚴塘低頭自嘲地笑笑。
他站在最中間的書架的面前,他還沒有找到那本書。
但是,就像是他自己不知道為什麼要來到這個書店一樣,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地不想再尋找那本書了。
十七歲嚴塘沒讀完的書,二十七歲嚴塘也沒有讀完的書,就讓它永遠不被讀完,成為一個可有可無的小遺憾吧。
嚴塘想。
他想著,收回自己的腳步,改變方向準備往回走了,
嚴塘看看自己的手表,現在是下午五點四十分了,他現在回去,大概還能給艾寶一個驚喜。
嚴塘想起艾寶,臉上隱晦的陰郁陡然被一掃而空,他的眉眼都不自覺地舒展開來。
他的腳步輕快起來。
可能人總是有發神經的時候,總是會發神經做些浪費時間又沒意義的事情。
現在嚴塘的腦中已經不再回響書上的那句話了。
他開始后悔,怎麼剛剛開車在書店門口停下車了?這白費的時間,都足夠他跑去另外一邊的蛋糕坊給艾寶訂一個小蛋糕了。
果然,嚴塘在心里想,什麼傷春悲月的,還是不適合他。
嚴塘搖搖頭,暗笑自己是越老越神經質了。
他走著走著,忽然,他身后的書架,傳來一個有些遲疑的聲音——
“……嚴哥?”
嚴塘猛地回過頭。
他和說話的人四目相對。
那個人的眼睛看起來還是和當初一樣柔情。
像極了十七歲的他和十七歲的他在老書店里,他們一眼發現彼此一樣。
62 猜猜我有多愛你(一)
六十一.
小栗色兔子該上床睡覺了,
可是他緊緊地抓住
大栗色兔子的長耳朵不放。
——
過去的很多事情,對于嚴塘來說,已經變得模糊了。
如今他回想起來過去的種種,都感覺自己是隔著一塊毛玻璃,窺看已經變冷的陽光。
人影朦朧,往事也不甚清晰。
都說回憶大多會變得美好,所有的痛苦都會虛幻,一丁點的愉悅,也能被放大到所有人都津津樂道。
但是嚴塘并不是。
過去這個詞,嚴塘總是避而不談。
倒也不是他覺得自己的過去、青春以及年少時代,有多痛苦多不堪多刻骨銘心。
只不過是他已經拋棄不要了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