艾寶軟軟的小臉上都難得帶點憂郁的色彩。
他換了個姿勢,把自己的頭靠在嚴塘的肩膀上。
“是的呀,”艾寶說,他望著嚴塘,“但是,艾寶也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呀,艾寶也會難過的呀。”
“難過是沒有理由,沒有為什麼的呀,”他說,“難過時,就是難過了呀。”
60 候鳥(十三)
五十九.
“你們的日子不會很好過,”洛倫茲太太若有所思地說,“許多人都害怕陌生人,害怕與他們分享,害怕自己得去關心他們。”
——
艾寶的難過沒有持續太久。
他回去吃了遲到的中午飯,坐在沙發上吧唧吧唧自己的芝麻糖,就把剛剛和自己的新朋友離別的一點點難過拋之腦后了。
嚴塘看艾寶現在情緒還挺不錯的。
電視機里的海綿寶寶上跳下蹦,而艾寶自己坐在沙發上,也跟著伸伸腿腿,踢踢腳腳。
白絨絨的拖鞋在艾寶的小腳上搖頭晃腦。
嚴塘以為,艾寶這點小難過過了也就是過了。
他也放松下來,去書房繼續忙自己的事情。
然而,并沒有。
今天晚上洗澡的時候,艾寶光溜溜地坐在浴缸里,突然老氣橫秋地嘆了一口氣。
艾寶像是猛然被人抽空了力氣一樣,啪地一下靠在嚴塘的手臂上。
軟軟的,像是經歷了什麼嚴重打擊一樣。
嚇得嚴塘以為是水太燙了,立馬把水龍頭給關上了。
“……寶寶,你這是怎麼了?”嚴塘小心翼翼地摸摸扒拉在自己手臂上的艾寶。
“是哪里不舒服嗎?”嚴塘問道。
原本在浴缸角落里的小黃鴨,都問訊趕來。
它搖著自己翹翹的屁股尖,悄悄地靠近艾寶。
艾寶又嘆了一口氣,他淺色的眉毛皺了起來,白白的小臉上寫滿了“我有心事”啦。
“我沒有不舒服的,”艾寶抱著嚴塘的一只手,“我就是有一點點的難過的呀……”
嚴塘用另外一只手繼續摸摸艾寶焉嗒嗒的小卷毛。
“那寶寶能和我說說,是因為什麼難過嗎?”嚴塘輕輕地問。
嚴塘早就忘記下午那茬兒了,他以為艾寶在為什麼別的、他不曾知道的事情而難過。
“嗨呀,”艾寶的雙手抱住嚴塘的大手,他看了看嚴塘,“嚴嚴,真是笨笨!”
“當然是因為今天和新朋友再見了呀!”艾寶說。
嚴塘才想起來這回事兒。
他看著再見胳膊上還有些悶悶不樂的艾寶,有點摸不著頭腦。
“寶寶,這個事情……”嚴塘想了想,他措了一下辭,“這個事情,不是下午的事情嗎?想在都已經是晚上了,我們要睡覺了,你怎麼又想起了這件事了?”
艾寶抬起頭看著嚴塘,“艾寶就是突然想起了嘛!”
他撅了撅嘴,顯然對嚴塘剛才提出來的問題感到不開心。
“就是突然想起來了嘛!”艾寶說。
嚴塘意識到自己方才問了一個蠢問題。
他的本意是想問艾寶,怎麼忽然又因為這件事情難過了?
結果,他這樣一說出來,意味就變了,聽著像是他在說艾寶無理取鬧似的。
雖說艾寶不一定聽得出來這層含義,但是艾寶一貫敏銳,他聽了,還是覺得心里有一點點不舒服。
艾寶果然更不開心了,他的小嘴撅得高高的。
他緊緊抱住嚴塘的手臂。
這是他心情相當糟糕的表現了。
嚴塘連忙安撫艾寶的情緒,“不好意思,寶寶,我那句話有些歧義,說錯了。
我的本意是想問寶寶,你還是因為回想起下午的事情,而難過的嗎?”
嚴塘用被艾寶挾持住抱在懷里的手,反握住掌心里艾寶的一只小肥手。
艾寶在溫熱的水里,感覺到嚴塘大手的溫度。
他心情稍微好了一點點,“是的呀。”
他甕聲甕氣地說。
嚴塘輕輕拍了拍艾寶的肩膀,“那該這麼辦呢?”
他問艾寶。
嚴塘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艾寶的這種難過。
以往都是艾寶自己解決了。
他總是把與人,或者其他東西的相遇和分別,視作再正常不過的事情。
艾寶偏了一下自己的頭,“難過是下雨。”
他說著又想了想,“有大大的雨,也有小小的雨。大大的雨嘗起來澀澀的,小小的雨沒有味道,只有呼啦嘩啦飄的聲音。”
艾寶咂咂自己的嘴巴,像是在確認不同的雨的味道一樣。
嚴塘于是就問艾寶,“那寶寶,你今天是哪一種難過呢?”
艾寶的杏眼轉了轉。
“是小小的雨的吧,”他說,“大大的雨那要多難過的呀,心里、眼里、鼻子里,還有嘴嘴里全都是眼淚的味道了。”
嚴塘點了點頭。
他順手又放了些熱水到浴缸里。
艾寶現在挺喜歡泡熱水澡的。
他還喜歡一一邊泡著澡、戳小鴨子的屁屁,一邊和嚴塘嘰里呱啦聊天。
“那怎麼樣才能讓你不難過呢?”嚴塘問。
他又問回前面的問題。
然而,這一點,艾寶也不太擅長。
“雨雨有自己的想法,我和它說,你不要下雨了!艾寶不要淋雨的!它也不一定會聽我的。”艾寶有些無奈地說。
他的小卷毛翹了翹。
“那我們可以在下雨天打一把傘嗎?”嚴塘問。
艾寶搖了搖頭,“打了傘又怎麼樣呢?”
他舉起那只沒有握住嚴塘的大手的手,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