嚴塘看他笑得軟乎乎的,肉肉的小白臉上揚著誰都沒辦法拒絕的笑。
都說好看的孩子是被上帝吻過的蘋果,那笑呼呼的艾寶,一定被上帝啵了好幾口。
于是嚴塘也體驗了一回被人喂食。
他略微偏過頭,叼住艾寶胖嘟嘟的手上的薯條,幾口吃下去。
自打他大學畢業過后,就再沒吃過西式快餐,這回又吃到薯條混著番茄醬特有的味道,嚴塘還頗有點懷念。
所幸艾寶也只是時不時想起身邊的嚴塘,大部分時候還是自己吃得熱火朝天。
艾寶身旁的莎莉雞安靜地面壁,這世上所有的熱鬧都和它這一團雞無關。
就在艾寶和嚴塘吃得愉快時,突然不遠處的桌子上傳來一陣壓抑的哭聲。
這哭聲是應該是一位女性的,低聲又悲苦,聽得出來是壓抑極了。
其間又夾雜著幾聲沉重的杯子落在桌上的聲音。
像幾記重錘一樣,把凄厲的泣音砸得支離破碎。
這暗含炮仗的爭執,在諾大的餐廳的中顯得格外突兀,把艾寶嚇了一跳。
艾寶不知為什麼停下了手上的動作,他像是敏銳地感知到風暴的小動物,無意識地扭頭看向了沖突爆發的餐桌。
他長長的睫毛眨也不眨,手上還捧著一塊披薩,臉上的表情似乎是茫然,又似乎是平靜。
嚴塘也順著艾寶的視線看了一眼。
正是落落媽那一桌。
嚴塘比艾寶高,在座位上,他能看得更清晰一些。
落落媽背對著他,一個帶著無框眼鏡的男人皺著眉對落落媽說著什麼。
盡管有些模糊,可是他的神情還是有些猙獰的意味。
也許這是別人的家事,嚴塘并不打算摻合。
他把艾寶的小腦袋扭回來。
艾寶眨巴眨巴眼睛,不明所以地看著面前的嚴塘。
“寶寶,繼續吃東西。”嚴塘說。
艾寶噢了一聲,他看看嚴塘,又看了看落落媽那一桌。
他沒有嚴塘高,自然看不見到底發生了什麼。
“他們下暴雨了?”艾寶慢吞吞地問。
“下暴雨?”嚴塘重復了一遍艾寶的話。
“對呀,”艾寶邊吃邊解釋,他嚼著披薩有點含糊不清,“嗚啦嗚啦的,就下暴雨啦。”
“轟隆轟隆的,大家都要回到自己的身體里面去躲雨了。”他說。
嚴塘理解了艾寶的意思。
他點點頭,小聲肯定道艾寶的說法,“對,他們一不小心就下暴雨了。”
艾寶又噢了一聲,他不再看下暴雨的地方了,自己安安靜靜繼續吃東西。
他的腮幫子一鼓一鼓的,進食的速度明顯加快了。
嚴塘怕他噎著,拍拍他的后背,叫他吃慢一點。
但是,艾寶搖了搖頭。
他顯得有些悶悶不樂的。
“雨飄到我身上啦,”艾寶悶悶地說,“我不喜歡這樣。”
他往嚴塘的懷里擠了擠。
嚴塘半摟半抱著他,安撫地摸摸他的頭。
“那我們吃完就走。”嚴塘說。
“好的吧。”艾寶繼續哼哧哼哧地吃著。
嚴塘輕輕地拍了拍艾寶的肩,艾寶對別人的情緒都有種奇異的敏感,并且很容易受到影響。
曾教授說,這也是艾寶和其他很多智力有缺陷的孩子,最大的不同處。
在他的世界,情感都是有棱角有顏色有個性的不同符號,它們由此組成了一套冗雜的語言,只有他自己能讀懂。
嚴塘又抬起頭看了看落落媽一桌。
落落媽對面的男性的耐心似是已經走到極限了,他曲起自己的手,反復用指關節敲擊著桌面。
不知一直背對他的落落媽說了什麼,嚴塘能看見,這位男士的臉色越來越陰沉。
好似已經在瀕臨爆發的邊緣。
嚴塘感覺這位男性捏著馬克杯的手正在蓄力,看起來青筋暴起。
他下一刻會做出什麼,沒有任何人預料得到。
嚴塘還是沒辦法坐視不管。
他低下頭,對艾寶說,他有一點事,馬上回來,讓艾寶一個人乖乖地坐在沙發上,好好吃東西。
艾寶抬起頭看著他,他的杏眼里澄澈,倒映著嚴塘的面容。
他像是知道嚴塘要去干嘛一樣,噢了一聲,又囑咐嚴塘,要穿好雨衣哦!
嚴塘揉揉他的頭。
雖說嚴塘和落落媽沒什麼交情,但是好歹勝過陌生人。
在這外面的餐廳,看見有交際的人被人欺負總會想上前打抱不平。
更何況,但凡是一個男人,不論性向,在外面看見一個女性有可能被人欺負,大多都會上前去阻止。
這種沖動不是社會素質,也許也算不上教育成果,僅僅是源于人性本性中護“弱”的善。
而就在嚴塘走向落落媽的餐桌時,變故就在這一瞬猛然發生。
落落媽對面的男人突然暴起,他好比一頭被激怒得狂獸,雙眼赤紅瞪大得如牛,他撐著桌子刷地一下站起來。
他對著落落媽的臉,猛砸去那還裝著大半杯熱咖啡的馬克杯。
嚴塘立馬提速跑上前,手臂一揮,把落落媽拉離座位。
嘩啦一下,馬克杯磕到座椅的硬板處,瞬間四分五裂,滾燙的咖啡鋪滿座椅。
如果嚴塘出手不及時,就是落落媽被砸得滿頭血,又被燙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