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哦,”艾寶還是搖了搖頭。
“她不會說話的,”艾寶說,“她是一個圓圈。”
他說著還拿胖嘟嘟的手比劃了一個封閉的圓形圖形給嚴塘看。
嚴塘沒明白艾寶的意思,“什麼是圓圈?”嚴塘問。
“圓圈就是……”艾寶撐著腦袋,思索了一會,“她在里面,我們在外面。”他答道。
嚴塘大概明白艾寶的意思了,“寶寶是說,她不愿意和我們溝通?”
艾寶又搖了搖頭,“不是哦,”他解釋道,“是沒有人能聽見她說的話哦。”
“整個宇宙只有她一個人說這樣的話,所以沒有人能夠和她交流的。”艾寶說,“她想和媽媽交流,看了媽媽很多次,她說了很多話,但是她的媽媽聽不見。”
“因為她是一個圓圈,”艾寶看著嚴塘說,“圓圈里面只有她的,只有她聽得見自己的聲音,可是大家都在圓圈外面,我們都聽不見她的。”
艾寶的眼里依舊明亮透徹,里面沒有什麼其他的情緒。
冬天的陽光照進他眸色有些淺的棕色眼睛里,像是照亮了一塊剔透的琥珀。
嚴塘第一次聽見艾寶這樣的描述,老實說,他有一些被艾寶的想法驚到了。
不僅是想法,更是驚訝艾寶那種描述不出來的態度。
在艾寶的眼里,落落是宇宙深海里孤獨的魚,無論發出怎樣的聲音,都不會得到回應。
連嚴塘聽著,都有幾分同情從心里升起。
可是艾寶沒有,他靜靜地知道這一切,用一雙純粹的眼睛看見了落落的苦難,卻沒有分毫動容。
如果要嚴塘形容,或許這可以說成是艾寶的冷漠。
但是嚴塘又低頭看著艾寶白乎乎,軟嘟嘟的小圓臉,還有一頭焦糖一樣的卷毛,又感覺自己剛剛的想法有些怪異。
艾寶哪有什麼冷漠不冷漠的。
他是個連20以內的數字都會認錯的孩子而已。
嚴塘想著,又揉了揉艾寶的頭發。
艾寶棉乎乎的一大團靠在嚴塘的懷里。
他還頗為愜意地把手擱在嚴塘的膝蓋處。
艾寶不想找其他的小朋友玩,嚴塘也不強求,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艾寶聊著。
艾寶最近看了派大星和海綿寶寶去捉水母,他給嚴塘說他也想去捉水母。
嚴塘想了想,對那一集有一點印象,就是紅色五角人和黃色方塊人一起,拿一個網兜,到處撲飄來飄去的,有點像塑料袋的東西。
但是他們這里是沒有水母的。
于是嚴塘說可以帶艾寶去放風箏。
艾寶噢了一聲,又好奇地問嚴塘風箏是什麼呀?
嚴塘給艾寶耐心地介紹。
艾寶聽得很認真,還時不時發問。
他們兩個在這邊聊著,都沒注意到豆豆媽牽著豆豆往他們這邊來。
“如果有一天豆豆也能像艾寶和嚴先生這樣,和我交流,那我真的是死而無憾了。”豆豆媽說。
她牽著還有些呆的豆豆,頗為羨慕地注視著艾寶和嚴塘。
她站在艾寶和嚴塘的斜后面,不知道已經聽兩人聊天聽了多久了。
“會的。”嚴塘也不知道該說什麼,他轉身看著豆豆媽,只能干巴巴地安慰一句。
“我們家豆豆啊,既不像琳琳那樣有活力,看著空地就興奮。”豆豆媽看去不遠處還在跑的琳琳。
嚴塘也順著豆豆媽的視線看過去。
琳琳媽和牽著落落的落落媽正在草坪上散步。
“也不像落落那樣聽話,”豆豆媽嘆口氣繼續說,“有時候豆豆會大喊大叫誰都管不住,有時候又愣愣的,怎麼喊他——他都不會理會。
”
艾寶覬了嚴塘和豆豆媽,還有豆豆一眼。
他發現嚴塘正在和豆豆媽說著什麼,他悄悄聽著。
嚴塘感覺到艾寶的視線,又摸了摸艾寶。
他沒說什麼,因為嚴塘自己也不知道這種話該怎麼接下來。
嚴塘覺得,豆豆媽也似乎不需要誰去接話,她就是想說一說而已。
“嚴先生,我冒昧問一句,”豆豆媽醞釀一會,“艾寶以前有沒有過交流障礙啊?”
她問這話時,像白玉圓盤的臉上帶著星星點點的希冀。
嚴塘默然。
艾寶以前的狀況他真的不清楚。
豆豆媽看著嚴塘沉默的表情卻有些失望。
也對,艾寶這種交流沒什麼障礙的孩子,以前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嚴重的問題。
豆豆媽扯出一個笑臉,正想說什麼的時候,艾寶開口了。
“對呀,我以前也說話不清楚的呀。”艾寶回答道。
嚴塘凝視著艾寶,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和誰說話。
絕大多數時候,艾寶都是一聲不吭的。
豆豆媽聽見艾寶的話,臉上的有些難過的神情一掃而空。
她面上帶了些喜色,“我就知道這種一定是能治好的!”
她說著,又彎下胖胖的腰,用極其溫柔的聲音問艾寶,“艾寶用了多久的時間才能想現在這樣好好說話的呢?”
艾寶看了嚴塘一眼,嚴塘正鼓勵地看著他。
他歪頭想了想,“當然是用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哇!”艾寶回答說。
豆豆媽臉上的表情卻越加激動了。
“對,對……”她說,“語言障礙就是要很久很久……”
她說完,又抽出手絹,給旁邊往嘴里塞了薯片,卻一直發呆含著,沒有嚼下去的豆豆擦擦口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