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做事有條不紊,自有章法,對艾寶也耐心,嚴塘還比較滿意。
艾寶今天穿了一件黃色的羽絨服,羽絨服上面還有一只肥肥的小黃鴨。
他一點一點向嚴塘挪過去。
“喜歡呀。”艾寶緊挨著嚴塘。
嚴塘低下頭看著他,他發現艾寶很喜歡挨人挨得很緊,吃飯的時候要用屁股把板凳蹭過來,洗澡的時候在浴缸里喜歡擠過來,坐在沙發上也喜歡靠過來。
嚴塘于是又問,“那以后張阿姨都來陪著你好不好?”
艾寶蹬了蹬自己穿著紅色格子家居褲的腿。
他看看電視機里面在和好朋友派大星一起捉水母的海綿寶寶,沒說話。
嚴塘看著自己身邊一塊黃色的芝士,像遇熱融化一樣,艾寶的背垮了下去。
從嚴塘的角度,正好能瞧見艾寶盯著電視機的側臉,他的睫毛和他的一頭卷毛一樣翹,一眨一眨地撲閃著,和蝴蝶扇翅膀一樣。
可能是酒喝多了,也有可能是嚴塘隱藏多年的顏狗屬性發作,嚴塘看著軟塌塌地依著他的艾寶,一顆常年冷硬的心倏忽就軟了下去。
“怎麼了,艾寶?”嚴塘輕輕問,“不高興嗎?”
“一點點吧。”艾寶看向嚴塘,回答他。
他伸出左手用大拇指卡住食指的一點指甲蓋,在嚴塘面前晃了一下,以示一點點的多少。
嚴塘就問為什麼。
艾寶就說,“嚴嚴為什麼不能來陪我呢?”
嚴塘正想回答因為自己要工作,艾寶就忽然嘆了一口氣。
他頗有些老氣橫秋,“算了吧,可能這就是生活吧。”他說道。
嚴塘頗有些詫異,他沒想到艾寶居然會說出這種高深的話。
詫異之后。嚴塘就有些想笑,但是他看艾寶小臉上的表情挺嚴肅的,又忍住了。
“嗯對,”嚴塘附和道,“生活就是這樣。”
艾寶滿意地點點頭,覺得嚴塘的悟性很高。
于是一個身上帶著些酒氣的大齡青年,和一個黃黃圓圓的少年,一起窩在沙發上面看海綿寶寶。
直到九點半了,艾寶揉眼睛想睡覺了,黃色的海綿寶寶才消失在電視機上,留下一個黑色的屏幕。
嚴塘把艾寶送到床上去睡覺了,照例道一聲晚安,給他扯好被子,關上房間的燈,拉好門。
自己才走到陽臺上去抽煙。
他抽煙的時候,還把陽臺的玻璃門鎖得死死的,以免煙味兒飄進房子里。
以前他獨居倒是無所謂,現在帶了個孩子在身邊,總歸是要注意一點。
啪嗒一聲,嚴塘打開打火機,他按下打火鍵,跳動的火苗照亮了他的眼睛,把他漆黑冷然的眼照得生動了許多。
嚴塘點燃了自己的煙。
他抽煙的姿勢算不上優雅,甚至可以說是不入流。
別人都是食指中指夾煙而抽,小口小口愜意地享受,緩緩吐出一嘴的白霧。
他不同。
他是拿食指大拇指捏著煙嘴,一吸就是小半根。
只不過幾口,煙就沒有了。
他其實是可以算作是一個老煙槍了,高中他就沒學好,一身反骨,抽煙喝酒打架,混混該做的事情他都干了一個遍。
不過是進入大學創業以后,披了層人模狗樣的皮,可是渾身的痞氣,始終是蛻不掉的。
就像他年少不懂事,在腰上紋的紋身一樣,就算他拿刀劃了幾次,也還是扭曲地呆在他的皮膚上。
仿佛已經噬骨。
嚴塘習慣性地又去伸手打算再去摸一根煙。
煙都被抖出來一半了,他又想起現在家里多了個小孩子了,吸煙有害身體。
想想他也只能作罷,把煙放了回去。
嚴塘的酒量本身就不錯,本來剛到家的時候還有點醉醺醺的,結果陪了艾寶陪了一會,又在陽臺上吹了會兒冷風抽了一支煙,現在腦子也清醒得差不多了。
嚴塘站在陽臺上,今年C城的冬天是真的冷,又陰又濕不說,還時不時刮起妖風,吹得人透心涼。
嚴塘的陽臺在C城這座鋼筋水泥構建出來的世界里一點也不顯眼,也一點不見得在高處。
不過恰好是在南山上,地勢優勢顯越,他望出去,正是一片紅燈綠酒熱鬧非凡的樣子。
嚴塘突然想起來他在第一年買到這幢房子時,那會的外面似乎還沒有這麼的繁華,夜燈也沒這麼的爭奇斗艷。
那時候C城高樓多,但是平房也更多。
他第一次站在這個陽臺上的時候,看得見許多老舊掉漆的平房,它們的陽臺有些晾著紅橙黃綠的衣服,有些種著盆盆嬌艷的花卉。
如今這些平房都被推得一干二凈了。
嚴塘從這些平房走出來,從老舊的發霉的潮濕的巷子里跑出來,從貧窮的無知的莽撞的歲月里闖出來。
現在他看著矮矮的平房覆滅,又看著日新月異的高樓崛起。
看著這個城市的悠閑褪去,看著街道上人潮越來越擁擠,人來人往,摩肩接踵。
嚴塘的心里生出一種詭異的荒涼感來。
明明他站在自己家里的陽臺,背后是自己的家,面前是他生長多年的城市,可是他卻是覺得自己正立足于沙漠之中,四周悄無聲息,只有滾滾的黃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