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哎?”周辰瑜反應迅速地伸出手,摸了摸他的額頭,這突然的動作又將晏朝瞬間拉回了現實世界。
周辰瑜皺眉道:“怎麼回事兒啊你?哪兒不舒服?”
“沒事兒,”晏朝擺了擺手,“可能就是今天錄節目有點兒累了吧。”
周辰瑜大概是被他剛剛那副樣子嚇著了,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:“那你趕緊洗洗歇著。”
晏朝點了點頭,站起身來要往浴室走,忽然又想起了什麼,轉身問周辰瑜:“你還說我,今天你妹妹說起小時候的事兒,你當時那又是什麼反應?”
周辰瑜抬眸看他:“我什麼反應?我不就是正常反應麼?”
晏朝看向他的眼睛:“你能一眼看穿我,以為我就看不穿你了?”
周辰瑜盯著他看了兩秒,忽然笑了:“你都不樂意跟我說,我憑什麼告訴你啊?”
他這話說得毫不掩飾,而且不無道理,反倒讓晏朝無話可說了。
就聽周辰瑜又開口道:“其實也沒什麼,無非就是小時候學戲的那點事兒唄,你想聽的話,以后有機會再告訴你。”
晏朝其實也沒有八卦的心思,就是禮尚往來地回敬一下,沒想到周辰瑜倒是比他坦率多了。
一出王寶釧的故事,卻引出來各自說不清道不明的心事,也真是夠神奇的。
周辰瑜拍了拍晏朝的肩膀,喟嘆道:“人人有本兒難念的經。”
正所謂日有所思,夜有所夢。
只是晏朝沒想到,他當晚的夢里出現的,居然是戲中人。
他夢到的正好是《紅鬃烈馬》里的《趕三關》這一折,薛平貴收到王寶釧的鴻雁傳書以后,決定回中原,又怕代戰公主不同意,于是將公主灌醉,只身回國。
代戰公主醒來后,帶兵追至城門前,薛平貴不得已和公主稟明實情,公主這才得知薛平貴還有一發妻王寶釧,她為二人的情意所感動,最終放了薛平貴回中原。
然而晏朝的夢里卻不知怎麼的,和戲本子里寫的不大一樣。
在他的夢中,公主得知自己的夫君心里原來另有其人,一時間絕望無比,拔出劍來,就毅然決然地指向自己的脖頸間。
她白皙的皮膚上瞬間迸發出殷紅的鮮血,耳畔幾乎同時傳來孩童的尖叫聲,剎那間,畫面開始變得恍惚,周邊的景色盡皆消失,入目只有一片淋漓的紅,入耳只有變了調的刺耳尖叫。
晏朝閉上眼睛,拼命地捂住耳朵,掙扎著想要逃離這片可怖的紅色,然而無濟于事。這一切如影隨形地伴隨著他,讓他根本沒有可以遁去的空間。
他的頭痛得仿佛要炸裂開來,呼吸越來越急促,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掐著咽喉,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。
“晏朝!”
晏朝猛地從床上坐起來,眼前依然是一片猩紅的血色。
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,俊朗的眉峰擰作一團,半晌,才稍稍恢復了一點兒知覺。
他的手心里全是汗,此刻卻被一雙冰涼而干燥的手握在一起。
那雙手并不寬大,手指卻修長而柔軟,讓他不知怎麼的,一瞬間感覺到一種奇異的心安。
房間里一片漆黑,借著窗外朦朧的夜色,眼前逐漸出現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,又叫了他一聲:“晏朝?”
晏朝的呼吸稍稍平復了一些,語氣卻依然有些慌亂:“我剛剛怎麼了?”
對方握著他的手一緊,完全不再是往常那副吊兒郎當的語氣:“……抓著自個兒脖子就開始掐,嚇死我了。”
晏朝說:“……不好意思。”
周辰瑜又問:“做噩夢了?”
晏朝點了點頭,低聲道:“嚇著你了。”
周辰瑜說:“沒事兒,幸好我被你嚇醒了。”
說著,他就松開了握著晏朝的手,剛要起身,卻猝不及防地被晏朝反手拉住了。
周辰瑜剛才本來就被他嚇了一跳,這會兒一個沒站穩,就猛地跌進了晏朝的懷里。
深更半夜,屋里伸手不見五指,兩個大男人在床上抱成一團,氣氛難免一時間有些詭異。
周辰瑜下意識地輕輕掙扎了一下,然而晏朝手上的力道出奇得大,讓他一時間竟掙脫不開。
他只好試探性地開口喚道:“晏朝?”
晏朝方才又陷入了愣怔的狀態,被他輕聲一喚,這才猛地從混混沌沌的思緒中回過神來。
他手上的力氣剎那間就松了很多,卻依然沒有放開周辰瑜。
晏朝的這副樣子實在太過反常,讓周辰瑜不由得微微一怔,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。
少頃,他只好安慰般地拍了拍晏朝的肩膀,無可奈何道:“我白天就覺得你不對勁,你又不肯說……”
晏朝沒有說話,只是緊緊地握著他的手,仿佛在抓住什麼救命稻草一般。
不知道過了多久,他才深吸了一口氣。再開口時,聲線是從未有過的低沉:“你聽說過PTSD嗎?”
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將自己隱瞞了二十年的秘密,告訴眼前這個認識了二十天都不到的人。
但是就在他握著這雙柔軟的手時,那種許久不曾體會到的心安的感覺,讓他所有的外殼和偽裝,都在那一瞬間悉數崩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