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久久沒有得到回答。
虞生微在說完那句謝謝之后,就把手機丟到了一旁,把湯來拋開了。他坐在床上,裹著被子,將一只手從被子縫里伸出來,沖床邊的薄以漸招了招。
薄以漸覺得對方這小模樣,還有點像招財貓。
他抓住了那只一直朝招著的手,湊近了虞生微笑道:“怎麼?”
虞生微裹著被子撲向薄以漸。
毫無準備,薄以漸被虞生微撲倒在床上,他下意識張開雙臂,連同被子一起抱住懷中的人。
薄薄的衣服根本擋不住人體的熱度。
當對方的身體和自己貼合的那一刻,薄以漸輕輕抽了口氣,感覺自己的暴露在外的皮膚被火輕輕一燎,有點灼燙。
他的聲音有點低,手掌也貼在了虞生微的腰上:“怎麼?昨天沒有滿足你?”
虞生微在薄以漸嘴角偷了一口:“滿足,現在還腰酸腿軟著,差點爬不起來了。”
虞生微的直球打得薄以漸都有一瞬臉紅。
但是很快,他不動聲色地挺挺胸。
男人,驕傲。
他:“那?”
順著,順便帶點遺憾地將手掌往上挪了挪,挪到虞生微的肩背上。
虞生微:“以漸哥……”他抵著薄以漸的額,凝視薄以漸的眼,再輕輕一眨,俏皮可愛,“我覺得我越來越好了,是不是?”
薄以漸看著虞生微。
虛虛實實的影子晃在對方的瞳孔中。
那是自己,全是自己。
他抱住了對方,比往常更加堅定:“你很好,還會越來越好。”
***
上午九點,城市從熟睡中蘇醒過來。
臨街的店鋪次第開了,街道來往著行色匆匆的人群,寬敞的馬路被密密麻麻的車輛塞住了,紅綠燈前,長龍仿佛僵了,久久不動。
關慧混在人群之中,一路來到二十醫院大樓之前,一個沒有注意,和從里邊推車出來的醫護人員撞上了。
撞擊的力量喚醒了失魂落魄的她,也撞動了車上的老人。
她連忙抬頭:“不好意思……”
躺在車上老人歪了下頭,覆蓋在他臉上的白布輕輕滑落。
關慧看見他的容貌。
他瘦得皮包骨頭,眼睛蒙著一層灰色的翳,耳朵耷拉著,微張的嘴里牙齒全沒有了,而他瞪著天空的樣子,像還在發出“嗬”、“嗬”的掙扎求生聲。
關慧倉促退后兩步。
她看著推車繼續向前,看著穿白衣服的醫護人員冷冷揀起掉落下來的白布,重新蓋在死者臉上,繼續向前,像行走在既定軌道上的機器,麻木而僵硬。
喧囂的醫院在這一刻陌生得可怕。
高聳入藍天的大樓變成了豎起起來的棺材,蘊藏尸體,和正變成尸體的人。
關慧打了一個哆嗦。
冷風吹透她的大衣,吹入她的骨頭縫。
她突然惶恐起來,想起了桑晴最后和她說的話。
那些話是,那些話是——
“你們也別不信我,我也沒地方去了,就呆在這里。”
“你們有兩個人,可以一個去照顧小軍,一個在這里看著我。這樣總能證明我的誠意了吧?
“唉,你怎麼就不明白呢,我是真的沒有錢,你堵在這里守我三天五天,我都沒有錢。
“再說了,你可以等,小軍可以等嗎?
“救人如救火!
“別的不說,你試著打打我給你的電話號碼,拿消息去問問,就算不能立刻成交,總也可以拿個幾萬塊,至少也可以解解燃眉之急吧?”
先問問……
拿個幾萬塊……
解解燃眉之急……
關慧一路走到了重癥病房外。
厚重的鉛灰色大門像冷酷的鐵將軍,擋在她的面前,她透過門上兩扇透明玻璃,貪婪地看著自己的兒子。
可是這時,剛才看到的私人又出現在了她的腦海里,她連忙搖頭揮去這個可怕的畫面,但可怕的畫面不止沒有消失,畫面里的私人一轉還變成了兒子的臉!
生和死的形象交織地出現在她腦海。
她感覺自己赤身出現在冰天雪地之中,無法停止地發著抖。
她握緊了手機,手指哆哆嗦嗦。
我不能,不能讓我的兒子因為沒錢治療而死,我絕對不能……
她撥打了桑晴給的號碼。
電話正在接通……
“你是17床病人的家屬吧?”背后突然傳來一道女音。
關慧渾身一震,慌忙回身,塌下腰說:“是的,我是,家里正在籌錢,護士小姐,請醫院再寬限一點時間好嗎?我們的房子正在賣,真的在賣……”
護士驚訝道:“你不知道嗎?今天有個人來交過錢了!”
關慧這下真的錯愕了:“什麼?誰?”
護士:“他說他姓湯,給你打了電話,但是你沒接電話,讓我們見到你的時候通知你一聲。還說你們的一位親戚非常同情你們的遭遇,會全權負責你們兒子的醫藥費,讓你們不要焦急。”
關慧:“我,我——”
護士體貼說:“好了,錢到位了,你也可以安心點了。等我進去巡查一圈之后,你就可以進去看兒子了。”
說著,她越過關慧,進了監護室。
監護室外,關慧愣愣站著。
進入重癥室的護士逐一走過病床,認真檢查著每一個病床的情況,她苗條纖細的身體擋住了關慧看向兒子的目光,讓關慧緩慢地回過了神來。
原本摒棄了的重重聲音再度回歸她的耳中,走動聲,喧鬧聲,喊聲,哭聲,女兒關心父母,丈夫關愛妻子的聲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