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車子還在底下等,我先走了,以漸哥再見。”
薄以漸沒什麼都沒來得及說,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顧自說完了話的人一眼也不瞧過來,抓著手機接連兩三步,像兔子一樣溜了出去,眨眼不見。
這……
他思考片刻,回過味來。
這是害怕被拒絕所以先溜再說嗎?
他接著聯想到了接電話時候,虞生微不小心表現出來的脾氣。
嗯——
雖然對方的性格和他最初想的有點出入。
但這種魚雖然有刺,反正刺不到我的感覺,也著實不錯。
薄以漸琢磨琢磨,還琢磨出了一點小愉悅。
他決定答應虞生微了,于是打開手機,從微信中翻出虞生微的號碼,回復不敢親自拿答案的小朋友:“可以。”
發出了一條消息,薄以漸并沒有將手機放下。
他還想對虞生微再說兩句話,于是繼續打字。
“工作要做,也要照顧自己。真不想做,來找我。”
薄以漸用調侃似的口吻,敲下最后一句話。
“以漸哥幫你。“
消息發出之后,對面遲遲沒有動靜。
薄以漸等了一會,準備將手機放下,但正是這個時候,機身一震,消息傳回來了。
虞生微回復:“嗯!”
薄以漸看向屏幕。
雪白的底色上,簡單的一個字加一個感嘆號,在不短但也不長的時間里出現。
就像是,對面的人正以無比慎重的態度,認真答復。
薄以漸放下了手機。
他挺高興。
***
既然答應了虞生微,薄以漸也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。
他等了幾天,等到補拍開始的那一天,特意乘車到了攝影棚,并在即將到達之前,給姚立明打個電話。
姚立明:“什麼事?”
薄以漸:“補拍時間到了吧?那我順便過去看看。”
姚立明并不樂意,一口回絕:“你過來干什麼?劇組沒錢,請不起你。”
薄以漸:“放心,我不要你的出場費。”
姚立明扣扣索索:“也沒有給你訂酒店。”
薄以漸:“我自付房費,可以了吧?”
姚立明冷酷無情:“便當也是按人數來……”
薄以漸哭笑不得:“行了行了,我掏腰包,在這幾天里點菜請大家吃,這回可以了吧?”
這話一出,電話里的姚立明當即轉怒為喜。
他熱情洋溢,笑道:“早說啊,你要說你自付一切差旅費,我傻了才會拒絕你來。來來來,快過來,你差多久到?要我去接你嗎?片場現在請了個很靈的大師在做法事……”
薄以漸并不打算弄什麼排場:“不用了,我又不是黃花大閨女,這麼幾步路出不了事。”
姚立明這才把話說話:“……所以沒時間出去找你。”
薄以漸:“……姚導。”
姚立明:“什麼?”
薄以漸:“您真是不把我當外人啊。”
姚立明冷笑一聲:“從我把股份給你的那一刻起,你就是我的內人了。”
電話掛斷,再走過最后一段車程,薄以漸也到了片場。
他到達片場的時候,法事已經做完,劇組里的各種工作人員各就各位,做拍攝之前的最后準備工作,只有散在空氣中、隱隱約約的煙氣和綁在每位工作人員身上的紅腰帶,還證明著剛才發生的一切。
看著滿目紅腰帶,薄以漸前進的腳步都頓了頓。
一時無比慶幸,自己出門的時候磨蹭了下,總算沒趕上這場大師法事。
這時,一個西裝精英突然自旁邊躥來。
西裝精英:“您好,請問您是薄老師嗎?”
薄以漸:“我是,你是?”
西裝精英笑了:“薄老師好,我姓湯,單名來,是虞生微的經紀人。”
聽見了這句話,薄以漸才認真看了眼出現在自己身旁的男人。
只見對方四十上下,頭發整理得一絲不茍,臉上架著個金絲細邊框眼鏡,將那雙凸起來的咄咄逼人的雙眼給遮了遮。
薄以漸明白了:“原來是湯先生。”
湯來臉上的笑意更深了,連那雙充滿了功利的眼睛都樂得完全瞇起來。
他看著薄以漸,卻又不是在看薄以漸。
他看見的是……
各種大導。
各種投資人。
各種主辦方。
各種電視臺負責人。
他們的人情網和關系網。
這個老師簡直是金子鑄的一般美麗與耀眼啊!
湯來忍不住伸出雙手,握住薄以漸,用力搖了搖,他的口吻更加熱情與親切了:“薄老師,您是娛樂圈的大前輩,也是我們小虞學習對象。不瞞您說,我們小虞真的非常喜歡您——”
薄以漸有點納悶,不明白對方找自己究竟干什麼,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對方商業互吹:“我也挺喜歡他的。”
湯來:“那就好,那就好,小虞就麻煩您了。”
薄以漸:“不麻煩,他非常棒的。”
這時,片場里傳來了姚立明一聲嚷嚷:“化妝組的呢?給演員畫好妝了沒?我們馬上開始了!”
化妝組連忙回答:“好了好了,已經好了!”
穿透整個片場的問答聲吸引了大多數人的注意力,也包括薄以漸的。
他沒再理會身旁的湯來,轉向化妝組的位置,看見從中走出的虞生微。
對方被修飾了。
飽滿的臉頰吸了進去,漂亮的雙眼則微微突出,洗得發舊的襯衫在袖口處沾有一點褐色的污跡,透出著隱約的不祥。
他原本就瘦,但現在瘦得簡直像是生了病。
他慢慢走著,穿過人群進入拍攝區的速度,就像是剛剛從墳墓里爬出來的僵尸,正腳步蹣跚地前往著另外一個墳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