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宗是吧,我之前有見過你啊。”顏海峰的車技很穩,說話也慢條斯理,卻有種無形的壓迫。
“叔叔,我之前來你們店里住過一段時間。”宗煬不自覺收攏膝蓋,兩手規矩貼在大腿上,風擦著后背過去,余光里顏鶴徑吸了口煙,朝他瞇了瞇眼。
“這次也是來玩的嗎?”
車遇地面坑洼,宗煬屁股彈起,順手扶住前排座椅,對顏鶴徑做口型——你沒有解釋嗎?顏鶴徑攤手搖頭,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。
“不是...”宗煬摸著后頸說,“大概會長期住在這里。”
“大概?”
“啊...不是大概,顏鶴徑在這里住多久,我就住多久。”
“嗯。”顏海峰不說話了,一陣寂靜,表情是耐人尋味的深邃,宗煬不想多加猜測。
顏鶴徑側頭看向宗煬,瞧他一臉不安拘謹,腰板挺得可直,想他上次來這里可不是這樣,不過有點可愛,顏鶴徑很滿足,把手放進了窗外的風中。
宗煬自告奮勇將行李搬回樓上,顏海峰叫了顏鶴徑去花園談話。
顏海峰已戒煙成功,前段時間去醫院檢查,各項指標都正常,顏鶴徑看著他爸新染的黑發還有濃密的眉毛,感到欣慰和輕松,覺得他爸越活越年輕,他終于扛過了母親去世的陰影。
顏海峰背著手在花圃邊緣站定,說:“他看起來很正常。”
顏鶴徑說:“他本來就很正常,您不要帶著有色眼鏡看他,我給您說他生病的事是因為不想瞞著你,不然你可能永遠看不出來他生過病。”
“不用給我解釋這麼多,我只想知道你跟他在一起快不快樂,以后的日子還很長,會發生什麼誰都說不準。
”
“爸,我很愛他。”顏鶴徑頓了頓,“同甘共苦,這是你和媽教會我的道理,愛一個人就是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你都會愛他,我能感受到他的愛,這讓我很快樂。我的確猜不到未來是何種狀況,但我會把現在的生活過好,你不要擔心。”
那年夏天海島照例有臺風過境,暴雨過后的島上悶熱難耐,書店新進的一批書抵達時間延遲,宗煬很早就去了店里理貨。
剛到店就收到商應寄來的一個包裹,宗煬順手拆開了,發現是顏鶴徑的新書,封面是西北的荒漠,一輪紅日正在冉冉上升。
宗煬翻開第一頁,書的扉頁正中間印刷著一小行黑字。
此書獻給阿煬。
酸意漫上宗煬的眼角,感動像細線一樣拉扯住他的喉嚨,在遇見顏鶴徑之前,宗煬不懂愛一個人,也從未體會到被人全心全意地愛著。
顏鶴徑曾無數次同宗煬探討過書的內容,其實宗煬給不了太多建設性的意見,只是顏鶴徑習慣于將他的靈感和文字第一時間念給宗煬聽,不過顏鶴徑沒有告訴宗煬這本書的結局。
他翻到書的末尾,結局是阿朗和女孩兒最終逃出了大漠,他們牽著手在日出下起舞,金黃的太陽映射在他們年輕又美好的臉龐上,他們即將奔赴更燦爛的遠方。
宗煬放下書,看見遠處街角出現一個慢騰騰的影子,披著一身金光,他穿著一件藍色的花襯衫,衣擺隨風動,走過來,走到宗煬的面前。
“阿煬。”他說。
顏鶴徑是宗煬的遠方、永不沉落的紅日,他的燦爛。
宗煬將頭埋進了顏鶴徑的懷中。
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