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一直都暈船?”
宗煬氣息很不穩,垂著墨黑的長睫毛,不輕不重地回說:“嗯。”
“來海島坐船時也暈了?”
“沒這麼厲害。”
顏鶴徑有些失語,宗煬輕碰他的臉:“在關心我嗎?”
“這不明擺著是關心嗎?”顏鶴徑翻了個白眼。
“怎麼不像昨晚一樣冷漠了呢?你是顏鶴徑嗎?”
“我看你心情還挺好的。”
云來舅舅從底下船艙出來,一張臉黑里發著紅,無計可施道:“我們這兒沒人暈船,所以也沒備著藥,要不你躺著盡力睡一覺。”
宗煬攥著顏鶴徑的衣角,頭歪斜,上半身微微拱起,顏鶴徑用毛巾給宗煬擦過汗,手掌貼在他額頭上,勸說:“你睡一覺,或許會好一點。”
宗煬小聲說:“顏鶴徑,你現在好溫柔,只有我難過的時候,你就好溫柔。”
宗煬的眼睛泛水光,是海面在他瞳孔中的投射。顏鶴徑閉了閉眼,不知為誰而感到心酸。
“閉眼休息一會兒吧,你胃里可沒東西再吐了。”
宗煬沒能睡著,躺了二十分鐘后就起身,悄悄踱步到顏鶴徑和云來的身后,像個鬼魅似的無聲響,再加之海水滾動,顏鶴徑好一會兒沒發現宗煬。
感到身后有人影晃動,顏鶴徑轉身看去,問你怎麼起來了,不難受了麼?
宗煬點點頭,想往顏鶴徑和云來中間站,但中間給他的縫隙太小,只能遺憾放棄。
顏鶴徑仔細瞧瞧宗煬臉龐,的確恢復了幾分血色。
海上起了一陣輕風,吹來濃重的魚腥味,微波連成的海面像幻化成一塊軟布,特別輕盈。
宗煬向顏鶴徑討煙以恢復精神,顏鶴徑今天恰巧忘記裝煙,云來便說:“我找我舅要。
”
他要來三支煙,一人一支發到手里,宗煬道了謝,蹲下來看顏鶴徑腳邊的水箱,里面一有一條胸鰭是淡黃色的魚,不算特別大的一條。
宗煬對魚類知識匱乏,抬頭問顏鶴徑:“這是什麼魚?”
“黑鯛。”
宗煬又指水箱旁邊圓柱狀的塑料袋,裝滿一條條粉紅色的條行物。
“這又是什麼,看起來很惡心。”
“海泥鰍,做誘餌的。”顏鶴徑一一解釋,“你應該不喜歡吃魚吧。”
“還行,只要做出來沒有魚腥味的我都吃,不過我不吃魚皮,魚皮在嘴巴里很黏,還很腥。”宗煬皺眉,像回憶起了不美妙的口感。
云來搖頭說:“魚皮價值可有營養了!”
宗煬道:“那我也不會吃的。”
這時顏鶴徑的魚竿有響動,忙把煙塞進嘴里,用牙齒咬著,迅速往上收桿。云來不住嚷嚷,怎麼你都釣來兩條,我這兒還毫無響動,今天運氣不順啊。
顏鶴徑得意洋洋,收斂不住唇邊的笑:“你舅說我釣魚技術跟他差不多呢,你再去修煉幾年吧。”
午餐是泡沫箱里裝的面包和幾個午餐肉罐頭,還有啤酒,因為和冰袋擱在一起,拿出來時透著微涼。
宗煬狀態好了不少,不再頭暈想吐,能往胃里塞點食物進去。
只是正午日光強烈,曬得人疲乏困頓不已。顏鶴徑架了一副墨鏡,躺折疊椅上小憩,覺得在海面上蕩著的時光被拖得十分悠長,連夢境也拖泥帶水,不肯演繹完。
后來意識清醒,身體卻如何不能動彈,面上似有輕紗撫過,顏鶴徑心中恐慌,好像硬生生被重物壓在原地。竭力掙扎時,顏鶴徑被一道清涼的嗓音喚醒,他終于從泥潭中而出,宗煬揉揉他的眉心:“你做了什麼夢?”
顏鶴徑一時沒推開宗煬的手,仍在恍惚后怕。
宗煬這張臉,讓他產生了無以名狀的安心感。
瞧見云來的側影,他才擋開宗煬,笑著回答:“差點沒醒過來。”
回程可謂滿載而歸,顏鶴徑釣了幾條大魚,邀云來到他家吃飯,商量是做紅燒魚還是剁椒魚頭。
宗煬精疲力竭,胃中依然不適,便不情愿地被顏鶴徑逐上樓,宗煬帶著魚去廚房處理,云來此刻才有了同顏鶴徑單獨對話的機會。
顏鶴徑帶著手套刮魚鱗,一層一層魚鱗下去,腥味撲鼻。
“顏哥,宗煬不怎麼喜歡我是因為喜歡你吧?”
顏鶴徑瞧云來一眼,沒停手上的動作,說:“你別亂猜了。”
“我又不傻,怎麼可能看不出。”云來塌下腰,瞬間矮了半截,有些喪氣,“他真人長得可真好。”
云來借住在顏鶴徑家中時,曾無意見到一張拍立得,那照片上顏鶴徑搭著另一個男人的背,笑得燦爛,毫不拘束,另一個男人雖沒有太大表情,眉眼卻帶笑。
照片底部寫了拍攝日期,還有兩個字——顏、宗。
那天宗煬剛進面館,云來就認出他來了,他長了張叫人過目不忘的臉,眉眼突出奪目,云來只覺自己化成一顆小小的泥,想起當初顏鶴徑委婉拒絕他,也并未趕走他,只是暗自同他疏離。
有過這樣的愛人,還能再看他人一眼嗎?云來當時徹底放棄,卷了行李回海島。
“小來,我和他已經過去了,也不會有未來,你不用把他的敵意放在心上,如果你不舒服,我替他道歉。”
“我知道的,你不要代他道歉。”云來抿嘴唇,壓低了聲音。
顏鶴徑靜靜凝視云來幾秒,想像從前那樣揉揉他的頭,奈何手里全是魚的殘片,只得嘆息:“要是想談戀愛的話,我給你介紹好不好?介紹一個一定對你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