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生氣了嗎?”
顏鶴徑心中想笑,這話語真像出自孩童之口,帶著無盡的天真。于是顏鶴徑想起兒時和一個小女孩兒玩耍,調皮惹人家冷臉,討嫌似的湊去問你生氣了嗎,人家嘴巴翹得老高說沒有,顏鶴徑真以為別人沒生氣,沒心沒肺繼續野去了。
“我沒生氣,”顏鶴徑放松表情,“我為什麼要生氣?”
或許顏鶴徑做了同兒時那女孩兒一般的事,只是宗煬不似那時的顏鶴徑一般沒心沒肺,他有頭腦,情商很高,所以露出討好的表情,有些可憐地說:“我錯了。”
顏鶴徑緊緊盯著宗煬,簡直想從宗煬眼睛鉆到他腦子里去,瞧瞧他在想些什麼。看得顏鶴徑眼眶都發酸,突然感到很無力。
顏鶴徑性格中有些無理取鬧的潛質,通常他不表現出生氣,只要沒人主動提起就能自我消化,但如果有人問起你是不是生氣了?或者你為什麼生氣?顏鶴徑就異常惱怒,只想把火氣通通發泄出去。
所以宗煬這樣問不是明智之舉,他大可以裝傻充愣,待明天太陽一升,顏鶴徑什麼都忘了。
現在他沒法忘了。
“那我問你,你把我當什麼?”顏鶴徑不再善解人意,顯得咄咄逼人。
宗煬愣了,顏鶴徑不喘氣地繼續說:“你有很多機會告訴我你是去找你母親,走之前可以說,那天晚上和之后的電話里都可以說,但你什麼也不告訴我,我一直猜個不停,你到底為什麼不開心,猜到我都魔怔了。你家里的這些事是挺亂的,可是至于對我都難以啟齒嗎?你母親這件事你能一個人應付嗎?我要是不問你,你可能一輩子也不告訴我。
”
顏鶴徑的聲音越來越沉,好像一塊石頭在逐漸把他的喉嚨朝下壓,他說了很多話,沒一句話含多大的情緒,表情也沉穩,讓外人來看,一定只猜測他們在平和地商量要事。
顏鶴徑提上一口氣,微頓一下:“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只像你的一個臨時站點,總有什麼東西推著你,讓你有天不得不離開我這一站,走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去。”
“宗煬,想要你的信任,真是這世上最難的事了。”
電梯還是上來了,從里面陸陸續續走出幾個人,經過顏鶴徑和宗煬。顏鶴徑手疾眼快擋住了電梯門,一腳跨了進去,這次宗煬沒能拉住他的手。
只是宗煬的腳抵在了門邊,他像一條在漁網中垂死掙扎的魚,電梯門合不上,宗煬也不進去。
顏鶴徑那雙長眼沒有任何光彩,石墨般的瞳孔是干涸過后的土地。
宗煬好想讓里面充滿盈盈的水光,不愿看見上面的裂痕,只因看不到這雙眼,他會碎成許多片。
宗煬不自信地辯解:“我只是覺得這樣做是正確的。”
“因為你不想要過多的情感羈絆,對不對?”顏鶴徑,“你有沒有把我當過男朋友,當成愛人呢?”
他伸出手,撫摸了一下宗煬擋在門上的手背,顏鶴徑的手很冰,宗煬下意識要去抓,顏鶴徑輕輕閃開了。
“好好想一想,阿煬。”
宗煬挪開腳,電梯門緩緩合上,顏鶴徑的臉很快消失在視線中。
面前只剩銀灰色的電梯門,以及接近于毫無聲息的寧靜,有股吹來的冷氣將宗煬凍住。
他很長時間呆在原地,因為無法給予愛人信任而自責,也因為情感的封閉而絕望。
顏鶴徑在醫院門口碰見了提著果籃的宗望橋,顏鶴徑避之不及,宗望橋對他也一副嫌惡樣。
他到最后都堅持宗逸的腿應該保守治療,因此怪罪支持手術的顏鶴徑,大罵顏鶴徑為“勾引宗煬的男狐貍精”,不過其中更多原因可能是因顏鶴徑沒有對他伸出“援助之手”。
兩人擦著肩過去,只互相對視了一眼。
前幾日溫度節節攀升,兩場雨又把氣溫壓了回去。總是晚上落雨,到了日光浮現后雨又停了,而雨水總是不多,斷斷續續的,下得非常混亂。
這種陰郁的天氣,顏鶴徑是不出門的,只不過躲了門外的雨,卻躲不掉心頭的雨。他看著手機界面下雨動態圖的天氣預報,聽到有人在砸他的門。
說砸可能太夸張,但比起敲門的確大聲許多,顏鶴徑扔下手機,走去開門。
門一開,潮濕感就洶涌襲來,隨之而來的是宗煬。
三天沒見,宗煬回到了工作中,頭型留有做過造型的痕跡,身上有化妝品殘留的香味,他連眉毛也沒卸干凈。
他淋過了雨,身上有些濕潤,好像很脆弱、很傷心,需要一個吻或者擁抱。
顏鶴徑想要說話,被宗煬的唇舌堵了回去,一起后退到房里。顏鶴徑準備用手推開宗煬,宗煬就把他的手舉過頭頂,手背撞到墻上,雙臂像纏成了一個解不開的結。
顏鶴徑的五臟六腑似乎都被空氣給壓扁了,呼吸繞不出鼻腔,面色愈發潮紅,勉強能睜眼看看宗煬的表情,只是眼睛被什麼東西熏得發熱發燙似的,很難有個清晰的視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