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
宗煬像在思索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,顯得非常迷茫,商漫又笑起來。
她笑的時候已經不再美麗,也不再令男人心動。你蒼老得像樹皮,上個走掉的男人摸著她的臉這樣說。商漫并不太在意,這里這麼偏遠,反正無人認識她,離開家后的幾年她精神變好,決心老死丑死在這樓里,她半輩子渾渾噩噩過去了,這無所謂,她幾乎了無牽掛。
然后宗煬出現在這偏遠的地方,商漫看著他,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,宗望橋也年輕的時候。
原來她不是了無牽掛。
“我一直覺得宗俙應該長得像我才對,結果是你長得像我,生得這麼漂亮,你小時候我把你扮成女孩兒都沒人發現呢。”
商漫像想起以前的趣事,笑得愈發開心,拿著煙的手上下搖晃,她涂了黑色的指甲,已經開始剝落了。
宗煬不念舊,不想回憶這些,有些冷漠地說:“跟我回去一趟吧,姐姐想見你。”
“回去?我為什麼要回去?當初好不容易狠下心一走了之,做了個惡毒、罪該萬死的母親,你現在叫我回去面對我犯下的罪孽?”
“你把我們叫做罪孽嗎?”
商漫愣了一愣,慌忙否認:“我不是說你們是罪孽...”
“就當我們是吧,”宗煬不耐煩,“至少還有罪孽想著你。”
突然,商漫起身,幾步跨到宗煬的面前,俯下身看他。她的長發上有很濃郁的香味,宗煬猛地回憶起了幼時聞到過的味道。
“我現在像個將死之人,怎麼回去見她?我見到你已經很羞愧了,阿煬,你為什麼來看我?當我死了不好嗎!”商漫情緒激動起來,“我們不該再見面。
”
“可是你沒死。”
“我已經死了!從我拋下你們那天我就死了。”
商漫沒有說謊,她自殺過幾回,通通被救回來,被男人養著過日子,有些男人對她好,又些對她不好。
她沒睡過一天好覺,沒吃過飽飯,算是自我懲罰,但同時也明白這遠遠不夠。
商漫跪下來,瘦成白骨的雙手放在了宗煬膝上,緊緊揪住他的褲子,哭喊道:“就當媽媽死了,好不好?阿煬。”
“不好,我不想讓你好過,我想讓你想起自己拋棄了我們,想讓你了解姐姐所受的折磨,想讓你知道我們的痛苦。”宗煬說的話近乎殘忍了,“為什麼呢?你當沒有我們存在似的,還能這樣活著。”
宗煬始終捧著那杯溫水,手指越收越緊,水飛濺了出去。
“我有病,阿煬。”商漫向上伸手,觸摸到了宗煬的臉龐,“你們也可能有,知道嗎?就像我的爺爺把病傳給了我一樣,我或許會把病傳給你們,我是個不幸的母親,阿煬,你們不該有這樣的母親在身邊。”
宗煬在當天晚上給顏鶴徑打了那通電話,他從走出那棟樓開始就在顫抖,幾次停在街邊,無法繼續行走。
他在附近旅館開了一間房,從白天坐到夜晚,什麼都沒想。
之后在某個突兀的時間點想到了顏鶴徑,不管不顧給他打了電話,剛開始覺得聽見聲音就夠了,后來宗煬想要更多,想看見顏鶴徑的臉。
顏鶴徑微笑時的嘴唇,漂亮的臉孔結束了宗煬的顫動和恐慌,讓他暫時陷入夢幻,覺得生活一片美好,未來全是燦爛。
當通話結束后,宗煬驚恐地發現他的顫動比之前還要更深,商漫的話不停出現在頭腦里。
他開始睡不著覺,神思游離軀體外,他躺著觀看自己的靈魂,看到許多黑色的物質。
也看到一些彩色的,而大多數彩色里都包含了顏鶴徑。
——
心疼一下阿煬
第46章 世上最難的事
“你母親她...愿意回來嗎?”
病房里闖進了不久前離開的男孩兒,拿著一架模型飛機四處奔走,他的媽媽吵吵嚷嚷,顏鶴徑的問題夾在中間,截成了兩半。顏鶴徑看見宗逸有被吵醒的跡象,但沒等到宗煬的回答。
顏鶴徑只曉得宗煬見到了商漫,聽他提起商漫過得不太好,其余見面的種種,宗煬沒有細說。
看見宗逸睜眼的一剎那,顏鶴徑聽到宗煬平緩的聲音:“她不愿意,我想她或許會搬家吧,這些年她好像搬過許多次家。”
“只是這樣嗎?”
在宗煬聽來,顏鶴徑的提問頗有些無厘頭,他揚揚眉毛,疑惑地脫口而出:“什麼?”
“你心情糟糕只是因為你母親不愿意回來嗎?”顏鶴徑說,“你和她不是沒有什麼感情嗎?”
宗煬心中跳了跳,面上依然鎮定自若。
“我擔心宗俙不能見她最后一面。”宗煬回答。
顏鶴徑低頭繼續看著電腦屏幕,很輕地說:“是嗎。”
天漸暗時,宗逸抱著顏鶴徑帶來的pad看動漫,顏鶴徑準備回家,同宗煬走出病房。
走到電梯前,宗煬說送顏鶴徑下樓,顏鶴徑拒絕了,他說:“不用你送,回去吧。”
宗煬敏銳地察覺到顏鶴徑的不開心,也明白原因,他有些無措,但實在嘴拙,說不出好聽的話,只能擋在顏鶴徑的前面不讓他按電梯。
顏鶴徑收回手,嘆著氣問:“你這是做什麼?”
這時醫院沒什麼人,走廊寂靜,電梯也沒動,宗煬像雕塑似的立著,顏鶴徑看到露出一角的護士站,往里面走了幾步,移到窗邊,宗煬也跟著移過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