宗望橋從沒想過戒酒,也沒想過讓商漫離開他接受治療,出于疏忽,他甚至沒有通知商漫的家人。
商漫母親去世的那一年,她第一次離開家,宗望橋感到不敢相信,而他選擇的應對方式依舊是酗酒,他開始逐漸不歸家,短則一天,長達一個月。
那時候宗煬九歲,宗俙開始學著如何照顧自己和弟弟,他們目睹著宗望橋一天比一天頹靡下去,像化膿后永不會長好的傷口。
“阿煬。”
宗煬聽到顏鶴徑的聲音,睜開了眼睛,他很久沒有夢到這些事情了,一時恍惚。
顏鶴徑說:“醫院到了。”
宗煬走進住院部,上到三樓,尋找宗望橋所在的病房。
走廊的地板干凈得反出亮光,有些令人眩暈,有零星幾個病人推著藥水瓶走出來。宗煬對醫院始終有著厭惡的回憶,他想到兒時幾次模糊的記憶,用鮮血和吼叫組成的碎片。
宗望橋在病房躺著看電視,隔壁床都是年齡較大的老人,病房很小,空氣不十分舒暢。
電視播著新聞,宗望橋在吃蘋果,熏得黃黑的牙齒用力咬著蘋果,汁水亂飛,嘴唇發出極響的咀嚼聲。
宗俙坐在一旁,面無表情地看著膝上的一本雜志。
宗煬來到床前,叫了一聲“姐。”
宗俙抬頭望望他,對他扯出一個疲倦的笑容:“來了?”
“阿煬,沒想到你也來看爸爸了,還真是孝順。”宗望橋臉上的皮全堆在一起,笑了。
宗煬嘲諷地看著宗望橋:“還沒死,你可真幸運。”
宗望橋絲毫不生氣,丟掉蘋果核,兩手放在腦勺后,舒爽地向下趟,直直地打量宗煬:“很久沒好好看看我們阿煬了,”他說,“你長得越來越像你媽了。
”
宗煬黑了臉,不再看宗望橋,認為他們不再有溝通的必要,對著宗俙說:“我就先走了。”
宗俙點點頭,放下了雜志,說:“我也要走,一起吧。”
他們也不顧宗望橋的抱怨和咒罵,沒回頭地往外走。
走出醫院大門后,宗煬還是沒忍住說:“姐,你不要再來照顧他了。”
宗俙笑著回答:“只來這一次,我可不會再來了,”她嘆氣,“看他這樣,或許有些可憐。”
“可憐?”宗煬冷笑,“我們餓肚子的時候他可不覺得我們可憐。”
宗俙不說話,下巴被圍巾圈了起來,她冬天總是穿得特別厚,走起路來好像慢了一些,宗煬也就配合著她的速度。
“最近經常聽小逸經常提起顏老師,他好像很喜歡他?”
“宗逸喜歡看書,又喜歡寫文章,可能因此想要親近顏鶴徑吧。”宗煬慢悠悠地回答,心情緩和了一些。
“每次我提起他的時候,你都很放松的樣子呢。”宗俙笑嘻嘻地看著宗煬,“明明剛才才因為宗望橋在黑臉,一說顏老師,就像要笑的樣子了。”
宗煬愣了愣,宗俙趁機挽住宗煬的胳膊,問:“是喜歡他嗎?是嗎?”
“他那樣的人,很難不讓別人喜歡吧。”
“說得也是啊。長相好、教養好,還是知識分子,還有...”宗俙思索著,還想繼續說些贊美的話。
“遙不可及...嗎?”宗煬忽地遲疑了,像不知道該說些什麼。
宗俙試探道:“阿煬,你從小到大總是克制自己的情緒,是害怕變成媽那樣嗎?”
宗煬低著頭,不說話,卻想起那些零碎的紛亂片段,又想起宗望橋的話。
“你不會的啦!有時候也可以放開自己,追尋自己想要的東西,你不是經常這樣對我說嗎?”
宗煬想,他到底想要追求些什麼呢?從前他一直渴望平淡的內心和人生,似乎從來沒有想過要擁有誰。
他只想正常地活下去,不要變成宗望橋和商漫,他不斷地想要逃脫家庭的陰影,擺脫越來越像商漫這句話。
討論這些太沉悶,宗煬不想繼續下去。
“對了,下下周我有場話劇演出,要來看嗎?”
宗俙瞪著眼睛:“你什麼時候開始演話劇了?”
宗煬輕笑:“幫別人一個忙而已。”
——
以后無意外就是一二四五更新!
第29章 觀者
話劇在市內最大一家劇院演出,此先網上有很高的討論度,都是因為導演婁瑞的名聲,顏鶴徑沒有對劇本署名,自然不會有人知道是他筆下的故事。
演出那天下午,劇院的座位差不多全坐滿了,顏鶴徑當然早到,并送了氣派的花籃,預祝話劇演出成功。
花籃上他署了名,但單獨送給宗煬的那束花他沒署名,只留下“演出順利”四個字。之后他問花店員工,收花的人有沒有什麼反應,員工說他面色平淡,看了一眼紙條就將花放到一邊了,顏鶴徑聽后不免有點失望。
顏鶴徑坐在劇場的第二排,像融入到舞臺上,離演員格外近,仿佛他們在他的耳邊對話,燈光有時亮,有時則格外暗,暗到只能看清演員的面容。
宗煬出場時,顏鶴徑的心幾乎被吊了起來,血液凝固,情緒全部轉移到了宗煬的身上。顏鶴徑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,像意識不再受自我支配,他掉入了另一個領域,一個沒有其余觀眾,只剩宗煬和他的世界。
戴文柏和情人的親昵,在顏鶴徑看來,如同他和宗煬親密的縮小版,此時他變成了看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