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確看到了不一樣的宗煬——有著激烈情緒的宗煬。
顏鶴徑去排練場地的次數突然增加,引起了婁瑞的注意,他奇怪顏鶴徑以前對排戲沒有太多熱情,如今卻時常來。
顏鶴徑覺得搞藝術的人理應情商不會很低,婁瑞怎麼就成了一個例外,活到快四十,也看不透一個人。顏鶴徑只說他最近很閑,心卻想婁瑞怎麼察覺不出他是來看宗煬的。
十一月的早晨溫度低,劇組的氛圍似乎跟著氣溫降低了一些,戲的整個故事框架快排完了,接著就是一段一段梳理細節,完善表演,這算是演員最勞累的一段時間。
宗煬中途進入劇組,落后其他演員很多進度,還失去了圍讀劇本的機會,既然他的戲份少,婁瑞也就相信他能自己解決,而宗煬又是不愛交流的人,更不會同別的演員探討劇情,往往沒戲時就找個無人的角落看其他人排練。
不過他似乎有在努力,表演提升了不少。
那天顏鶴徑買了甜品去排練地,正巧碰上婁瑞訓人,訓的還是女主角。
平時婁瑞訓人不會有太多人在意,大家都司空見慣,況且婁瑞的判斷通常都是對的,能演他的戲已是話劇生涯中一個巨大的機會,何必太在乎是否被罵。
可那天婁瑞可能是罵狠了,屋內沒一個人敢大喘氣,紛紛呆站在原地,惶恐無比,女主角沒化妝,眼睛哭得又紅又腫。
女主角是個很出名的話劇演員,拿過許多獎,是個演員,也是個藝術家。顏鶴徑看演員排戲時,常被她的表演迷得神魂顛倒,可能這就是表演真正的魅力,與電影之類完全不同。
一個工作人員看見顏鶴徑,噤聲接過他手中的幾個紙袋,末了,悄聲道:“最近的戲很壓抑,婁導要求太苛刻,鈴姐壓力過于大,而且戴喜兒這個角色那麼苦,演起來非常吃力,她嗓子都啞得快說不出來了。”
他又同情地唏噓幾聲,將紙袋放在一旁的桌上,等婁瑞訓完人,好讓大家來吃東西。
誰知婁瑞遲遲不肯結束,他忽地風向一轉,開始罵宗煬。
宗煬正靠在墻邊背詞,無辜被災難波及到,一開始表情有點疑惑,隨后婁瑞的用詞逐漸不加掩飾,他也就面無表情,手里拿著幾頁白紙,站在窗邊的小塊稀薄陽光中,不知想些什麼。
雖宗煬經常被罵,婁瑞總說宗煬演話劇太過自然,無法調動觀眾情緒。但顏鶴徑也第一次看宗煬被罵得這樣慘,想到宗煬太鋒利的邊角也能被人磨一磨,顏鶴徑有些幸災樂禍。
顏鶴徑拿了一塊小蛋糕給女主角,讓她吃點甜的轉變心情,她很是苦悶地道了謝。
宗煬被罵得臉很臭,又無法反駁,畢竟婁瑞的語速太快,不給人插嘴的機會,恰好宗煬說話又十分慢。
婁瑞終于罵完,給了所有人休息時間,讓他們去吃顏鶴徑買來的甜品。
宗煬坐在椅子上,帶著耳機聽歌,側臉壓著手臂。
顏鶴徑過去坐在他的旁邊,宗煬抬起眼睛看了看他,說:“顏老師今天來這麼早。”
顏鶴徑問:“吃早飯了嗎?”
“還沒。”宗煬聞著空氣里奶油的香甜,不住皺眉,“你買的東西好甜。”
“他們喜歡。”顏鶴經說著,指了指桌上另一個小紙袋,“給你帶的。
”
顏鶴徑給宗煬單獨帶了一份早餐,是附近一家出名的港式早茶,還冒著霧白的熱氣。
宗煬的指腹被熱氣濡濕了,他聞到濃濃的蟹黃的香甜,充斥鼻腔,那熱氣在陽光下飄散,有著貼近生活的感覺。
宗煬打趣道:“這麼偏心?”
“為了給你送早茶,我才買了那麼多蛋糕和面包給他們。”
宗煬愣愣地“啊?”了一聲,看起來十分恍惚。顏鶴徑笑出了聲:“我開玩笑,你不要不懂幽默。”
“我的確不懂幽默。”宗煬撇了撇嘴,開始快速吃早飯,婁瑞給的休息時間不多。
顏鶴徑支著手臂看宗煬吃飯,問他劇本熟悉得怎麼樣了。
“還行,不過有些地方不太懂。”
瞧著宗煬的臉側微鼓,他吃東西時嘴唇不怎麼張開,咀嚼的聲音也就格外小,顏鶴徑看得很有趣,覺得他可以一直看下去。
“今晚來我家嗎?我可以和你討論討論,畢竟是我寫出來的東西。”
說完,宗煬像實在沒忍住一樣笑了,從被罵后,他的臉色終于好了一點,看起來不再有過于多的負擔。顏鶴徑問他笑什麼,他回答:“你這句話好像在暗示我其他的東西。”
“那你也可以按照你的想法理解。”
“一直在回味顏老師那天的樣子呢,”宗煬露出牙齒,像一個極其狡猾、一肚子壞水的人,“很性感。”
顏鶴徑抿緊了嘴唇,躲閃開宗煬的眼神,覺得從后脖頸一直到頭頂,滲入非常密集的酥麻,他想到自己在床上的樣子,便只想撞一撞墻。
“不用和我害羞吧。”宗煬的膝蓋碰向顏鶴徑的大腿。
顏鶴徑很蒼白地大笑,掩飾局促:“你快點吃飯。
”
晚上九點,宗煬如約到達顏鶴徑的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