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出版社有邀請幾個常合作的模特過來。我想你大概也在這里。”
顏鶴徑心中升起一種極微小、不易察覺的短暫喜悅,像因為一首歌而感到心情放松,但也不會對生活帶來任何影響。
宗煬說這種話一直很自然,可能由于沒有參雜思考,也不帶目的,讓顏鶴徑舒適且無顧慮。
“我們有段時間沒見了,”顏鶴徑說,“最近過得怎樣?”
想起來,上一次因為邵榮弄得尷尬,顏鶴徑在西北時,宗煬并未聯系他,也不知道他剛回來。
“沒發生什麼值得煩惱的事情,也沒有令人喜悅的事。”
顏鶴徑拍了拍宗煬的肩膀,用一種成熟的語氣說:“這樣也不錯,人生只要不痛苦就很快樂了,對嗎?”
宗煬的座位靠后面,顏鶴徑的座位靠前面,他們之間隔了許多張圓桌,即將在中間的過道中分開。
宗煬雙手插進兜里,背沒有挺得特別直,好像特別困,他說:“顏老師,你好像有變黑一點。”
也不等顏鶴徑回答,他往右側拐去,顏鶴徑看見宗煬找到了自己的座位。坐上座位時,顏鶴徑抓了一個熟人問,他真的有變黑?
出版社的幾位領導依次發言,說了許多感謝的話,接著頒了獎,最后社長即興邀請顏鶴徑上臺講一些話。
事前無人通知顏鶴徑要發言,他沒有準備過,但又不能推脫,格外匆忙地上了臺,感謝了出版社、他的責編等,淺談了一些文學發展方面的話題。
室內的冷氣開得過于低,宗煬坐在中央空調的左下方,手指被吹得很冰,桌上餐盤里的食物做得很精致,分量極少,他沒用動過筷子。
他不認識坐在周圍的人,他們穿著西裝或者長裙,打扮得非常體面,鼓掌是兩手輕輕合起來拍,唇部浮現同樣弧度的笑容,宗煬和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,他不喜歡同文字打交道,唯一稱得上文藝的愛好是畫畫,不過放棄太久了。
顏鶴徑從右側的臺階下來,返回了座位上,從宗煬的角度看過去,他只能目睹到顏鶴徑的背影,以及偶爾轉過來的側影。
認識顏鶴徑的時候是冬天,現在已入夏,當時他們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,但現在顏鶴徑坐在最前方,并且在有許多知名作家的場合,被邀請上臺講話。即使宗煬不太了解顏鶴徑獲得過哪些文學獎項,那些獎項有多少含金量,他也清楚認識到顏鶴徑很優秀、成功。
宗煬把他和顏鶴徑的關系形容為“一定程度的陌生人”。
在過去的兩個月中,他當然熟知顏鶴徑的身體,也因無數次身體的交合,加深了他們對彼此個人生活的陌生。
顏鶴徑偶爾會聊一些瑣事,但他從不過問宗煬的事情,也不曾多說自己的事情,他展現了他的體貼與教養,幸福寬松的家庭生長環境——與宗煬截然不同的人生。
顏鶴徑保持著清醒,即便是在高。潮過后,他也能快速恢復鎮靜,除了那些生理上的痕跡。
時常在酒店里,宗煬在昏暗中驀地窺探到顏鶴徑清透明亮的眼睛,他會感到毫無征兆的害怕,那種把即將到來的事情隔絕開的恐懼,而宗煬習慣了主導。
他閉上眼,拒絕再看到顏鶴徑的眼睛,他抓住顏鶴徑的頭發,動作變得有些粗暴和猛烈,顏鶴徑會發出很克制的嗚咽,但從不拒絕,像是痛快且快樂地承受了。
在宗煬身下痛苦快樂的顏鶴徑和穿著考究西裝的顏鶴徑,如同兩個割裂開的個體,宗煬只能認識在酒店床上放蕩的顏鶴徑,其他的顏鶴徑,宗煬是看不到的。
宗煬在冷氣中聽完了顏鶴徑的講話,他對面前的菜品沒有太大的食欲,想要離開,外面的溫度高,可以讓他不感到難受。
酒會的燈光較暗,宗煬壓低身子,從座位繞到門口,正要踏出門時,有人按住了他的手臂。
他側頭看去,顏鶴徑瞇起眼睛盯著他,頭發用發膠梳了起來,額頭顯得很飽滿光滑。
“你去上廁所?”
宗煬臨時改變了想法,說:“對,你也要去?”
“一起吧。”
顏鶴徑首先邁出了腳步,很硬的皮鞋踏在金色的大理石瓷磚上,發出生硬的響聲。他走了幾步,回頭看了一眼宗煬,小聲地催促道:“走快一點,阿煬。”
衛生間在三樓,需要再上一層樓。宗煬先從衛生間出來,站在走廊突出去的一處露臺等顏鶴徑。
露臺很寬敞,立在此處,能看到酒店花園蔥郁的樹林,蜿蜒的石徑隱藏其內,路上許多零散的竹葉,什麼人也沒有。
宗煬想到了顏鶴徑的名字,鶴徑鶴徑,這個名字很適合他。顏鶴徑就是一條清幽的路,宗煬在道路的旁邊,因為道路太干凈漂亮了,而他的鞋子太臟,所以沒有走上去。
夜晚無風,只有封閉的熱氣蒸騰著,宗煬幫顏鶴徑拿著西裝外套。顏鶴徑很快就出來了,他接過外套,指尖觸碰到宗煬的手背,他的手還是濕潤的,有些冰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