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底,顏鶴徑啟程前往西北。
幾年前他和朋友自駕走過一次青甘環線,去的都是賞心悅目的景點,隨心自在,旅途不曾有過寂寞。
這次出行的目的不在于旅游,顏鶴徑穿過無人區與偏僻的西北村莊、城鎮,在那些地方沒有美的感受,只有寬廣得寂寥的天和荒土,平房低矮昏暗。
這里的居民算不上熱情,但還是友好的,臉上帶著勞動人民特有的勞累,生活從來不會給予他們驚喜,當然也少了許多悲苦。
創作從不會平白無故得來,顏鶴徑總覺得,他筆下那些人物,都能在生活中見到他們的影子。
阿朗是他夢中的一個人物,顏鶴徑醒來后,感受到他們之間的緣分,決定把他寫下來。
他尋找著心中阿朗的家,以及那個被人販子拐走,賣給阿朗父親的女孩兒,顏鶴徑在心中描繪他們的樣子。
顏鶴徑住在城鎮一家環境堪憂的招待所里,待上了快一個月,之后返回了蔚市。
在邵榮訂婚的幾天后,便有朋友打電話來通知,他們不約而同帶著試探和憤怒的語氣,詢問顏鶴徑是否知道這件事。
顏鶴徑只說知道,沒告訴朋友邵榮親口告知過他。
不過因為朋友們的電話,顏鶴徑知道了邵榮的訂婚宴沒有請任何朋友,他極低調地訂了婚,但紙包不住火,邵榮家里很廣泛地宣傳了他們獨生子即將結婚的喜訊。
顏鶴徑明白邵榮應有的羞恥,因背叛本心、傷害他人而不愿見到任何朋友,但邵榮仍選擇這樣不恥的做法,尊重了守舊與愚孝,社會和家庭不過是怯懦的托詞。
那個睜著大眼睛,會臉紅的男孩兒,只成為顏鶴徑酸楚的回憶。
回到蔚市后一周,出版社的總編邀請顏鶴徑參加酒會,慶祝出版社成立的周年慶,顏鶴徑同總編私交很好,便沒有拒絕。
酒會在臨近市郊的一家酒店舉行,開車要許久。
顏鶴徑出發得早,抵達時天還沒有黑透,酒店的窗戶中透出零散明亮的燈光,室外的花園極為寬敞,墻邊密密地栽了一排紫竹,花草濃密,所以院中很涼爽,并不悶熱。
室內已有許多人,四周有新鮮的茉莉花香,墻邊擺放著整齊的花瓶,宴會廳最里面是用餐的地方,陳列著幾張圓桌,和外面隔一道高大的推門。
顏鶴徑先和出版社社長打過招呼,他正和總編等人談話。
社長今年五十出頭,頭發稀疏得可憐,仍用發膠梳理過,很尷尬地貼在他的頭皮上,但面色紅潤。顏鶴徑和他們客套了幾句,喝了幾口香檳,看到商應從門口進來。
商應攜著他的新婚妻子紀嘉涵一同前來,紀嘉涵穿了一件水藍色的長裙,比在婚禮上見到時更為豐腴一些,嘴唇搽了淡色唇彩。
顏鶴徑正嫌無聊,走過去和商應他們閑聊,問他們度蜜月的情況與新婚生活。
他們站在房間角落里,談話間,商應忽然提起宗煬。他挑選了一塊旁邊餐盤中精致的綠豆糕,一口塞進嘴中,裝作無意問顏鶴徑:“你和阿煬之后有見過面嗎?”
顏鶴徑嘴巴貼在酒杯杯沿,看了一眼商應:“問這個做什麼?”
紀嘉涵推了一把商應,商應被食物嗆住了,劇烈咳嗽起來,顏鶴徑給他遞了一杯果汁:“我說你們兩位,密謀什麼呢?”
商應略顯猶豫,說:“就是...阿煬和你是一樣的,婚禮那次我喝了太多,竟覺得撮合你們是個不錯的選擇。”
顏鶴徑笑笑,沒有說話,怪不得那日商應不讓他叫代駕,刻意地問宗煬能不能送他回家。
紀嘉涵倒一副很無奈的樣子,似乎對商應這個草率的決定感到無語,轉向商應說:“你怎麼想的啊?”
“嘉涵,看你這個反應,覺得我們不合適?”
“你們外貌是很相配的,”紀嘉涵微微搖頭,“不過宗煬家里一團亂,而且商應這個弟弟,似乎對感情不太認真。”
紀嘉涵和顏鶴徑也是熟識多年的朋友,而宗煬于她,不過是丈夫一位并不親密的表弟,她這樣不贊成,卻引起顏鶴徑的好奇,但連商應都沒有反駁,顏鶴徑也識趣不多問了。
結束關于宗煬的話題不久后,顏鶴徑竟看到宗煬站在門口。
酒店門外已漆黑一片,宗煬大概沒有看到顏鶴徑,他從暗色步入燈光之下,徑直走向社長所在的位置,點頭和他們說了幾句話。
在中年人居多的慶祝酒會中,宗煬的臉和身姿顯得格外耀眼。顏鶴徑的目光跟著宗煬的行徑移動了幾個來回,直到宗煬的視線穿過酒杯與餐盤,落到顏鶴徑的身上。
顏鶴徑朝他笑了一下,宗煬跟著也笑了笑。
之后晚餐開始,所有賓客向里面用餐的地方移動,顏鶴徑走在人群的最后,脫離了商應他們的視線。他看到宗煬靠在推門邊等他,腳上的皮鞋烏亮烏亮的。
“顏老師。”宗煬招了招手。
顏鶴徑和宗煬并肩同行,好奇道:“你怎麼也來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