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不知道得下到什麼時候,風也一直很大。外面不知道是哪里的線路出了問題,賓館這邊網斷了,需要用網的事兒都干不了,手機上信號只勉強能有兩格。
“頭兒下周又要飛了,他走之前要是不敲定那就得等他下個月回來,到時候啥都涼了。”凡果坐在窗臺上晃著腿,腳跟在墻上來回磕,“我想要項目,我想要錢。”
“不剛拿了錢?”郭一鳴正靠在床上跟人發微信,信號不好半天才能發出去一條。
“我還想要,”凡果“唉”了聲,“我想要多多的錢,我想當富翁。”
他一聲“富翁”把屋里另外倆哥都逗笑了,凡果做夢都想當富翁,他微信名就叫“大富翁”。
“你到底要錢干嗎?”郭一鳴問。
凡果爸媽都是公務員,家里不能說緊張可也就是普通人家,倒是沒虧過他什麼。但這小孩兒從上大學開始就想著法兒掙錢,成天想當富翁。
“我要買房,我要買車,”凡果手指在窗臺上一下下敲著,“給我爸媽買別墅。”
郭一鳴還是笑,勸他:“不著急。”
郭一鳴脾氣好,但是不愛說話,是個典型的好脾氣理工男,長得高高大大的,不熟的人會覺得他有點悶。他跟遲騁話都不多,要只有他倆在的時候能一下午都不怎麼說話。
凡果跟他正相反,話多,有時候也有點任性。平時在學校熟悉的這些人里凡果只跟他最合得來,因為郭一鳴能容他,別人都跟他生過氣。遲騁是跟誰都那樣,他自己脾氣倔,但是跟別人不生氣,因為他其實什麼都不在意。
凡果在房間里哼哼呀呀地擰巴,上午挨老板說了,老板不給遲騁打電話就只給他打,沖他發火。
敲門聲響起來的時候,凡果從窗臺上跳下來去開門。
門口站著陶淮南,凡果“嗨”了聲,打招呼:“小哥來啦。”
“我不是小哥,”陶淮南有點無奈地又強調了一次,“你叫我點別的吧。”
“那你不是遲哥弟弟嘛,你又比我大我只能叫小哥,”凡果笑嘻嘻地說,“那要不我叫你南南。”
陶淮南說:“都行,你不叫小哥就行,我聽著不得勁。”
“為啥不得勁?”凡果在身后又關上門,重新回窗臺上坐著,“你不也這麼叫遲哥?”
這麼些天了,陶淮南跟他也熟了,這會兒沒再編別的,只笑著說:“就是因為我這麼叫,所以你每次一這麼叫我總覺得在叫他。”
這是遲騁的房間,陶淮南是來找他的。可遲騁不說話,凡果又太能說,導致陶淮南來了之后跟遲騁話沒說上一句,倒是跟凡果聊了半天。
倆人你一句我一句,說的都是不搭邊的廢話。
遲騁打斜隨意地側躺在床上,胳膊拄著腦袋,閉著眼。
陶淮南時不時往他那邊睨一眼,再轉回來接著回答問題。
“你老看遲哥干什麼?”凡果說,“你又看不見。”
“哎你這嘴,”郭一鳴說他,“你說話之前過過腦子。”
陶淮南笑著擺擺手,說“沒關系”。
遲騁眼睛睜開看了一眼,陶淮南不知道他睡著了沒有,問:“小哥你睡著了麼?”
“這是真看不著啊,”凡果笑著說,“他睜著眼呢。”
“啊……”陶淮南只能又笑了下,“我以為睡著了。”
陶淮南在他們屋坐了半個下午,遲騁后來真睡著了,郭一鳴也睡著了,只剩下凡果還在活力滿滿地說話。
陶淮南也陪不下去了,在心里嘆了口氣,站起來說:“我先回去了,你要不也睡會兒?”
“你也睡覺?你們白天都能睡著,我白天從來不睡覺。”
陶淮南摸到遙控器,把空調出風口定在上方,不讓它來回擺著吹,然后跟凡果說了再見,回了自己房間。
陶淮南想跟遲騁說的話沒說成,遲騁從頭到尾沒出過聲,屋里又一直有別人。陶淮南趴在自己床上,把臉埋在枕頭里。
他一閉上眼睛就是遲騁那幾句話,熟得在心里都能背了,每想一次心臟都攥緊著疼一次。
遲騁一口一個“弟弟”,這詞聽著親近,可是在他們倆之間,這是最遠的一個詞。
他們身上綁著很多很多層關系,“兄弟”反而是最遠的一層。他們要是一直以來只是兄弟,那一切都簡單多了。
小哥沒給他留路,把他所有的遮羞布都撕了,沒給他留丁點體面,把他的所有失控、貪婪、欲望都擺在空氣中。陶淮南就像一攤掛著腐肉的骨頭,被陽光一曬就燒灼著,疼得透不過氣。
陶淮南手機緊緊貼在耳朵上,一遍一遍循環著放一條音頻,他想把自己和那聲音貼得更近,想……抱他。
遲騁他們訂了第二天清早的動車票,要先坐火車到另外一個城市,再倒個車。飛機實在等不起了,雨下個沒完,再這麼等下去那邊的項目真涼了。
陶淮南沒再有什麼跟遲騁單獨相處的機會,網修好了之后他們仨一直在忙,開著視頻研究方案,視頻那邊的人一直在暴躁地發火。
凡果連連說著“明天就回明天就回”。
陶淮南來了幾次,在門口都能聽到里面的聲音,里面忙成那樣,他沒有敲門打擾。
那一宿陶淮南沒能睡著,外面一直下著雨,讓安靜房間里的人顯得更寂寥。